第一百一十章 相濡以沫
唐婉若走進左邊的偏屋。這種民宅她很了解,大多都是同樣的格局,所以她很輕易的就找到了可以睡覺的地方,隻是灰塵這麽厚,今晚真的可以住人嗎?
她翻看這一旁的櫃子,裏麵果然有棉被。現在雖然天氣轉暖,但冬日剛過,還是有些涼。她不敢大意,張開被褥。雖有灰塵,但在櫃子裏還是好多了,至少還能蓋。
她拍掉床上的灰塵,雖然不是太幹淨,但出門在外,又是這種情況,就不要講究這麽多了!
她很自然地躺進去,這種樂天安命的性子或許也是她的福分,要是換了其他嬌氣的姑娘,比如那位裴大小姐,現在定然是要發小姐脾氣了。
想到這裏,唐婉若突然驚得睜眼,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褥坐到床邊。
要是裴大小姐會發小姐脾氣,那更加應該過著錦衣玉食的陛下能習慣麽?
她動身,一不留神被灰塵嗆到。
“咳咳。”她咳嗽幾聲。
陳炎君擰緊雙眉要下旨殺人的場景仿佛出現在眼前。
“太可怕了。”她搖著頭,念叨一身,不放心地離開偏屋,還是想去確認一下這位陛下的……周全。
陳炎君的屋外沒有任何動靜。唐婉若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悄悄過去。
“陛下?”
她在門口輕聲地問了一聲。
沒有回應。
她撓了撓人中,很猶豫。
“陛下?”她又叫了一聲,並大膽地跟走近一步。房門虛掩,唐婉若輕輕推門。
“陛下,這麽多灰塵,您住的可還習慣?”
她緩緩探頭,還沒有伸進去,就聽到一聲渾厚的聲音。
“朕習慣。”
“哐當”一聲!
唐婉若被他突然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一個失神撞進了門裏,沒注意門欄被狠狠絆了一跤。
她捂著腰,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陳炎君此時從床上坐起身,手臂撐在床頭一臉疑惑和警覺地盯著她。
她站起來,苦悶著臉道:“陛下,您怎麽都不說話的。”她揉著剛被閃著的腰,有些尷尬的埋怨,也是為自己找個台階。
陳炎君合著裏襯,正半躺在床上,顯然是被她剛才的舉動驚醒才是這個樣子。
他的身體健壯,不脫了外衣還看不大出來。唐婉若在他麵前覺得很丟臉,拱手至頭頂向他行禮。
“屋內積攢了很厚的灰塵,民婦就來瞧瞧陛下可能習慣,可需要民婦打掃,既然陛下習慣,民婦告退。”
她一口氣說完,連忙轉身離開。
“等等。”陳炎君一聲,叫住她。
唐婉若無奈又焦急地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深深地皺起了秀眉。
自己剛才那麽多事幹什麽呢?讓陛下一個人自生自滅去不就好了麽?
唐婉若在這裏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轉過頭來。”陳炎君命道。
唐婉若深呼吸,扯開一個微笑,把頭扭過去。
陳炎君稍皺眉。
“身子也轉過來。”
唐婉若笑著點頭,這才把身子也轉過來,整個人端正地站在那。
“過來。”
這一聲讓她驚慌。她遲疑著在那裏,遲遲沒有過去。
陳炎君在胸前交叉起了雙手:“唐大人。”
“陛下!”唐婉若立刻跪下來,還是在原地沒有挪動一步,快速地對他說:“您就告訴民婦要民婦做些什麽吧!”
陳炎君端詳著她,左右看了一會兒:“唐大人心憂於朕,乃盡人臣之責;既然唐大人有此心,朕深感欣慰,今夜朕就允你就將屋內打掃幹淨。”
“朕之屋暫不用打掃。”
唐婉若的神態有些憂愁。
“唐大人似乎不滿意,不如你先把偏屋打掃了,朕勉為其難挪身,你再打掃此屋如何?”
唐婉若的神態更憂愁了。
深夜。
唐婉若剛換了一桶水,提著幹淨的水桶再次回到屋中。
她如陳炎君所說,打掃起了衛生。屋前屋外都打掃了一遍,隻要再把這些桌椅擦一道便可以了。
陳炎君在房門裏睡覺,唐婉若看著裏麵,心裏憋得慌。
跟著陛下走,這等事情她不做難道還要陛下做嗎?
唐婉若歎了口氣,抿著嘴,擦著擦著將抹布放進桶裏,開始坐到一邊歇息。
今夜月色明亮,照進屋子裏。四周一片寧靜,這僻靜的郊外,就像在太州她的那間小屋裏一樣。
唐婉若撐著頭,不由地就看出了神。
“相公?”她對著窗外的月亮,癡癡地念道。這樣的屋子,這樣的夜色,仿佛像在那段時候,那個和相公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她就坐在屋裏,不久後,她的相公就會從外麵回來。
……
唐婉若被人推醒。她迷蒙中睜睜眼睛,被壓了一夜的手臂酸麻,一時沒有知覺。
她趴在中屋的桌前,就這樣睡了一夜。水桶和抹布還放在她的腳邊。桌上的水漬已經幹了,因為灰塵太多,在上麵留下了一層可見的水跡。
陳炎君正站在她跟前,唐婉若隻看了一眼,嚇得立刻起身,但整個人還暈暈乎乎,搖搖晃晃。
“唐大人打掃完了?”陳炎君道。
唐婉若實在是很困,說道:“陛下,天子當有仁愛之心。”
她幾乎是閉著眼睛說出來的話,陳炎君眉頭一擰,唐婉若又道:“陛下若是無事,民婦請求去小憩一會兒,小憩一會兒。”
她說著就往偏屋走,走到一半碰到那邊的茶幾。她沒有再想,直接爬上去。
“你……”陳炎君有些詫異,但她已經整個人趴上去,撲在那裏呼呼喘氣。
陳炎君掃視四周,這裏比昨日看起來的確亮堂了許多。摸了摸桌麵,雖然還有些髒,但相比於昨日那一層厚灰來說,已經好很多了。
唐婉若趴在那裏,可能是睡姿的原因,此刻竟然打起了一個呼嚕聲。
陳炎君聞聲看去。
日上三竿。
唐婉若緩緩醒來,看到窗外照射進來的一道陽光,正好打在她的臉上。
她睡夠了,睜開眼,往旁邊轉身突然發現不對勁。
被子?
她連忙起身,捏著被角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床上!
她不曾記得自己有會房間來睡。把被子掀開,自己的衣服都沒換?
難道她就這樣躺進了被窩?
這期間她完全不記得了!
唐婉若奇怪又仔細地回想,昨夜,她不是打掃灰塵和衛生嗎?
怎麽會跑到偏屋裏來睡覺?
想著趕緊起來穿鞋,走出門去,但門外的這一幕差點又沒把她驚嚇著,閃了腰。
陳炎君正在院中,此時手裏拿著斧子,正坐在那,劈柴?
唐婉若肩頭披著的衣服赫然跌落到地上。她對著這一幕看了許久,出了多久的神都不知道。
她看到了什麽?
唐婉若猛地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了幻覺。可是再定睛瞧去,當今的陛下的確是在院子裏……劈柴。
當今陛下在劈柴,這事說出去誰聽會相信?
陳炎君揮舞著斧子,此時也看到了她。
“唐大人。”他說。
唐婉若在這裏猛地一驚,嚇得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一股惡寒油然升起。
陛下,您不是又要民婦去劈柴了吧?
這荒蕪的郊外,偏靜的小院。此時隻有他們二人。陳炎君身為天子,這等粗活豈不是全都是她的事情?
可是陛下,民婦打掃衛生沒問題,但這柴火,民婦劈不動啊!
唐婉若站在這裏看他,瑟瑟發抖。
陳炎君的神色正是期待著她過去。她懷著忐忑的心情,站到他跟前。不過幸好,陳炎君並沒有把斧子給她,而是將兩麻袋的東西扔到了她麵前。
唐婉若如夢初醒,瞧了瞧他放在木樁上的斧子,好奇地彎下身打開麻袋翻了翻。
白菜、黃瓜、蘑菇……
“這是?”唐婉若不明白,“菜?”
這兩麻袋不都是菜嗎?
陳炎君點頭:“從隔壁農戶家裏買的,你和朕需要在此居住稍時,這每日生火做飯的事就看唐大人的了。”
唐婉若張大著嘴巴。
“咳咳咳。”
她被生火冒出的煙嗆了好幾聲,原本光潔的臉上被熏得黑黑的。陳炎君站在她身後:“唐大人早已為人婦,這生火做飯之事應當熟之又熟。”
他說的輕巧,唐婉若回頭瞧了他一眼,又不能回嘴,隻能點頭,然後回去繼續吹著她的小火苗。
生火,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對她而言這比做一頓飯難多了。而且,就像陳炎君所說,她十六歲便嫁與了相公,三年恩愛,怎麽的也學會了生火做飯的本事。隻不過在那三年,相公每次打獵回來後幫著她在灶台邊生火,絕不會像這位陛下一樣在身後看著,還要指手畫腳。
不過,相公畢竟是她的相公,相公疼愛她,是她當年的幸運。
隻是稍微一想,唐婉若的心裏又開始泛起傷感。要是相公現在還在世,她萬不會去做官媒,也不會有現在這麽些的事情了。
不過好在最近天幹,稻草很容易點燃,這爐子沒費太多的勁,一會兒就生了起來!
唐婉若起身,舒了口氣。正準備去清洗一下,一根黃瓜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陳炎君拿在手上,朝她一個眼神。唐婉若意會,拿過來,放到水桶旁舀水衝洗。
“陛下,”唐婉若看著四周,突然頗感為難,拿著黃瓜不知是何為好地對他說,“沒有刀。”
陳炎君站在那裏,像聽臣子匯報朝中大事一樣,十分認真地思考,然後抬眉點了一下頭,看向左邊,從木樁上拿起了斧子。
“是要斧子,還是要朕這把匕首,你自己挑。”
一邊是斧子,一邊是匕首。斧子上還殘留著木屑。
唐婉若張著嘴,眼珠一轉。
“陛下,您用牙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