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事未了
梅枝泣不成聲。
許久。
“是那個皇帝逼死他?”梅枝凶惡地問,眼睛通紅,看得出非常的悲傷憤怒。
唐婉若搖頭:“是他自刎。”
“王爺怎麽可能自刎!”梅枝百般不信,桌子給她敲的陣陣作響。
唐婉若對此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梅枝姑娘,不論如何,義父是真的自刎死了,”唐婉若說,“你別太過傷心,今後可有其他打算?”
梅枝哭怒:“能有什麽打算?我自小就是有王爺的幫助長大的,不然早就餓死了!”
梅枝的話讓人難過,她又說:“現在王爺沒了,你要我有什麽打算?”
唐婉若恍然明白,所以她才在找到了平王的部下,在這個土匪山寨裏也是條活路!
“梅枝姑娘,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唐婉若問。
“沒有,都死光了。”梅枝說,收起了哭泣,漸漸恢複了平靜。
唐婉若和陳炎君對視了一眼,這位往日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別過了眼去。
……
唐婉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回過頭說:“但占山為匪,攔截官道總不是正當的活計,也不是長久的事情啊!”
梅枝沒有說話。
“你願意去做媒人嗎?”唐婉若問。
“你要做什麽?”陳炎君在一旁厲聲地問她。唐婉若也覺得不太好,但是梅枝真的是沒有去處,她要是不幫她,她一個姑娘家要怎麽在這個世上活下去呢?
“你是媒人,可向她介紹一戶人家。”陳炎君道。
唐婉若恍然大悟,這雖說是個好主意,但是梅枝畢竟是花樓裏出來的姑娘,而且無父無母,做不了媒妁之言,又怎能有個好人家呢?
想到此刻,唐婉若愈發的惆悵。她想到她那個死去多年的相公,也真是自己幸運當年在家門口就碰著了他,這才撿回來成了親,不然她也不知道她要找個什麽樣的人家才能嫁了。
心想到此,更是憂歎一聲。
“平王雖認了我做義女,但是做的事情是弑君謀反的大罪,這是不對的,”唐婉若勸導她,“義父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你要是想好好生活,我介紹你去找京城衙門,讓你試著做官媒?”
梅枝在這裏顫抖:“我,可以嗎?”
唐婉若連忙點頭:“去過平常人的日子,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能保住溫飽,好過做欺君罔上,過著生生死死、打打殺殺的生活要強。”
“以後找個不在乎家庭生世的男人,或者自己攢點錢,可以自己去找個好人家。”唐婉若笑著說,但梅枝哭了。
她看著陳炎君,笑問:“公子?”
陳炎君皺著眉:“隨你。”
他背過身,看得出其實是有些不樂意的。
但唐婉若很感激。
“謝謝公子!”轉過頭,她對梅枝說,“去吧,離開這裏吧,京城衙門在招官媒,這樣,我給你寫封信。”
陳炎君悄悄地轉頭,看到她找過筆墨開始寫信,心情不是很好。一會兒,唐婉若交給梅枝說:“快走吧,下山的路不好走,你一個人去京城注意安全。”
梅枝感激涕零,拿著這封信顫抖得向她跪了下來。
“唐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梅枝要怎麽報答?”她哭得泣不成聲,朝唐婉若連連磕頭。
“這過了,梅枝姑娘,你不必這樣!”唐婉若拉著她,但梅枝經曆過大風大浪,能過上尋常的生活那時想也沒想過的事情。
“義父的事情你真的不要去考慮了,我都知道這呢!”唐婉若拿著平王的骨灰朝她晃了晃,“你就放心的去過尋常百姓的生活,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了。”
“都過去了。”唐婉若又說。
梅枝非常開心,但是對平王仍存感激之情。
“唐姑娘你一定要將王爺安葬的好好的,一定!”
唐婉若點頭,和煦一笑:“當然!”
“這是我義父呀!”
梅枝離開山頭,出寨門後還在路上回頭朝他們接連的揮手。
陳炎君走到她旁邊:“演的不錯。”
他的聲音讓唐婉若笑得更歡,還在這裏送梅枝離開,揮舞著手回過頭看著他問:“什麽?”
“平王義女,講得越來越順口了。”陳炎君看著她的眼神深沉,看不出裏麵的含義和他現在得想法。
唐婉若不以為意:“能化解開梅枝心裏的結,不是很好嗎?”
回顧剛才的過程,她用平王義女的身份首先化開了梅枝心裏的防備,然後解開了梅枝想替平王複仇的念想,抓住她一個姑娘家想過穩定生活的心願,最後給她找了一條過普通人生活的活路,生活變得安穩後就不會再有叛亂的心思。
不得不說,是很有效。
而且平王義女這個身份會讓梅枝在想平王的事情之前都先考慮她一分。有的事情就應該是女兒去想,而輪不到她。
“朕還未曾知曉,唐大人是此等有謀略之人。”陳炎君道。
謀略嗎?
唐婉若表示疑惑。
“民婦隻是不想大炎再生戰亂罷了,”她深深地歎出一口氣,搖搖頭,“戰禍紛爭,百姓流離失所,民婦取個小巧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再說,這不也是為陛下消滅了一個敵人嗎?”唐婉若道,一雙眼睛好看的笑成了一道弧度,“為何要梅枝姑娘來恨您呢?”
說來,梅枝也是個苦命人。當時花樓裏的荷花尚且找到了歸宿,不管再怎樣在劉員外府上定然吃穿不愁,然而梅枝呢?那天晚上沒有客官為她贖身,花樓倒了也就沒了去處。
而且想來,像她們那樣的人在大炎也沒有戶籍吧!
又住了一夜,料想白狄明日將到壺州太守府,陳炎君決定明日開始啟程,去往壺州和白狄會合。
入夜,他們將山匪囤餘下來的食物拿出來煮了吃了,而那些山匪都是平王曾經帶過的兵,陳炎君的意思也是有意餓一餓他們,才能消磨掉他們身上的戾氣和那股子蠻力。
過了一日,那些山匪叫了一個白天,現在也都發不出聲音了。
剛好可以入眠。
陳炎君沒有過早入睡,坐在天井中抬頭看天。蘇子絡像是和他提前約好一樣,這個是時候獨自出來,站到了他的身側。
“蘇神醫。”陳炎君叫他。
“現在出門在外,陛下對在下的稱呼也需改改。”
“蘇絡。”陳炎君又說,轉頭,銳利的眼神盯住他的身上。
“蘇某可與公子同坐?”
“無妨。”
蘇子絡坐下,撩開長袍。
他確實有話和陳炎君說:“這幾日,公子的神色不好,似乎仍有心事。”
陳炎君眉頭一挑,不明說,隻問:“蘇先生看到了?”
“公子似乎不相信平王之死。”
“笑話!”
陳炎君嗤笑一聲:“朕還以為你有何高見,平王當眾自刎,屍身都已成灰是不爭的事實,哪有不信他死的道理?”
蘇子絡卻不以為然,笑對他說:“平王是死了,但公子不信此事已經了結。”
陳炎君微有一愣。
蘇子絡又說:“蘇某還記得公子托付的事情,您的父親和長兄莫名之死蹊蹺,平王雖然將此時全都攬在身上,理由也很充分,但是您沒有完全信。”
對他的話,陳炎君不置可否。
“所以憂慮。”蘇子絡道。
天井的風光很好,在這個土匪山寨裏就像世外桃源一樣。
“不錯,朕不信他是敬亭軒的頭。”陳炎君終於說道。
“平王戎馬一生,為老友鳴冤,怨恨朝廷皇家朕都可理解,想取朕之性命,皇家之血脈,朕亦可理解,但是當年先帝病重,平王封王不久,且久居平地鮮少外出,朕無法相信平王能在如此短的時日裏將此事籌謀得滴水不漏,勢力遍布大炎各地。”
蘇子絡明白,悠然地回道:“更不可能在那個時候派人一路追殺你。”
“那個時候,你畢竟是覆帝最不起眼的皇子。”蘇子絡眨了眨眼睛。
說及往事,陳炎君閉上了雙眼。
“然朕不信,此事不會如此簡單,朕之大炎表麵號稱太平,享譽盛世美名,卻乃岌岌可危!”陳炎君伸出手,月色透過他的指尖。
他就這樣看著,蘇子絡陪在身邊,輕聲地對他說:“所以,您懷疑平王隻是被拋棄出來承擔一切罪責的棋子。”
蘇子絡將他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陳炎君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
“他是否是拋出來的棋子朕不可知,但他勾結朝官給軍中投毒乃是事實,就這一事便可令其誅九族!”
蘇子絡點頭,十分能理解他的話。
他的手搭在膝上,坐姿豪放,但一點不影響他的翩翩風度。陳炎君一轉頭,看到月光下他嘴角那一抹保有太多含義的笑,有些不大舒服。
“所以,公子的性命仍然堪憂,萬不可大意,”蘇子絡對著他笑了,“難怪要帶上白大人,真是明智之舉。”
“蘇絡!”陳炎君厲聲叫住他,對蘇子絡這個人他一直不是很喜歡。
更重要的是,總是能看出他心裏的真實意思。
就是這一點,讓陳炎君簡直是對他咬牙切齒。他堂堂一國陛下,竟然讓一個大夫時刻能看出內心的想法。
真是太可惡了!
“難怪先皇想殺了你。”陳炎君說。
蘇子絡嗤嗤地笑了:“可是在下還活著,這等皇恩浩蕩,蘇某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