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慶幸之幸
時間又去了好些天。
今天是照例入宮的日子,白賦久早早就準備好,出門來到皇宮。裴相和他差不多同時到,以往,他和裴相相見都會打一打嘴仗,但是今日,白賦久卻閉口不出聲,而且還是低著頭,讓裴相忍不住斜眼瞧他一眼。
他不是因為向裴相人認輸了,他對這個老奸巨猾的老賊怎辦會認輸?
隻是那天裴相說的那些事情他還記得,即便到了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是震驚。
裴相先開口:“老匹夫,你今日身體不適?”
白賦久一聲叱喝:“誰身體不適?誰身體不適?我看你這老賊就是巴不得我早死了,好一個人操縱陛下!”
裴相輕哼了一聲,不去打理他的話,二人一齊走在宮裏的石板路上,去往禦書房的方向。
禦書房內,陳炎君已在此等候。
同樣在這裏等的人還有她,唐婉若。
裴相走進來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讓唐婉若覺得莫名的毛骨悚然,好像一下子就被人看穿到了心底一樣。
同樣,白大將軍也看了她一眼,但這一眼卻讓她感覺特別的奇怪。
呃,這兩位今天這是怎麽了?唐婉若如此想著,不由得朝身後退了一步。
“拜見陛下。”
“請起,”陳炎君說,“今日是例行入宮,朕正好有事要與二位共同商議。”
裴相一如既往的平淡,這沒什麽好說的,但白大將軍今日聽到要與裴相共議事項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陳炎君也覺得奇怪了。
但他沒有言明,對裴相說道:“朕為李唐二位將軍被冤叛國平反,部分大臣已經聯名寫了奏折呈上,此事你怎麽看?”
今日李公公沒在他身邊當差,唐婉若便臨時充當了他的角色,過去將這份折子拿過去給到裴相。
裴相接過來還在讀覽,陳炎君道:“你讓朕為二位將軍平反,朕也想如此,還李唐兩家公道,可是似乎另有蹊蹺?”
唐婉若聽著他的話有些明白了點什麽。誰不知道裴相在朝廷裏遮了半邊天?朝中竟然還有人遞折子?
看來裴相爺在朝中的威望不如傳聞啊。
她正想著,裴相說:“此事關係重大,徐大人他等慎重,也是應當。”
陳炎君道:“裴相,不是朕不為唐將軍鳴冤,朝堂之上朕也說了,但許多大臣不如你和朕所願吶!”他一聲歎氣,讓唐婉若聽得心頭一揪。
她不知道這件事,不知道原來在朝堂上他還遇到了這些阻礙,都沒同她說起過。
但更令她詫異的是裴相,之前隻是聽說他在為唐家蒙冤遭斬的事情奔走,現在親自看到他提唐家說話,讓她覺得猶如在夢裏一樣。
白大將軍一直站在一旁,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十分驚訝地拉過裴相的肩膀:“你要替老唐說話?”
他很詫異,臉上的表情是唐婉若從來沒看到過的。裴相翻了一個白眼,看向他道:“白大將軍有何話要與本相說?”
“你,你有什麽企圖,要為老唐說話?”白大將軍搖晃著他的肩膀。
陳炎君麵色一沉,道了聲:“白大將軍!”
白賦久自覺失態,立刻放開了裴相,下跪行禮道:“陛下。”
裴相拍了拍他剛才碰皺了的地方,站在這裏,一言不發。陳炎君道:“白大將軍,朕說有事要同你們二位一同商議,便是說的此事,朕要為二十年前的那樁叛國案翻案,你是重要證人,裴相也給了朕很重要的證據,所以此事召你們二位一起商議最合適。”
“陛下,”裴相躬身,“聯名上書之大臣多為九親王收買,此事正可將其黨羽一並抓出,實乃幸事。”
裴相直接無視了白大將軍,這令他很詫異。但是更差異的是裴相的回答,白大將軍道:“你你你,你難道不是九親王嫡係?”
“本相確與九親王交好,然非其嫡係,”裴相道,“更不是九親王手下人。”
“是嗎?”白賦久懵了。
“朕也想過如此,以徐大人為首,這些人看來都不能留,老師找機會安排新晉進士填補,皇叔做過一段時日攝政王,給了他們能奪權篡位的信心,故而此番借機聯名,意圖打壓朕的士氣,朕重返朝政後每晚都有刺客入宮行刺,此些黨羽不除,今後的籌劃朕不能放心。”
“本相定當盡快辦妥,陛下放心!”
白賦久懵了,唐婉若也懵了。
都說裴相和陛下貌合神離,多次當眾讓陳炎君下不來台,權勢通天,藐視君王,水火不容,但現在這兩個人這麽融洽,配合的也非常默契,而且他還叫裴相老師,這……完全看不出來兩人的關係有什麽不好的嘛!
陳炎君心知他們兩個心裏的疑惑,說道:“裴相一直忠於大炎,忠於朝廷,也同樣憐其李唐兩家慘遭屠族,白大將軍,你與裴相之間的恩怨,朕希望能夠放下,共同為大炎之未來盡力。”
“此外,”他說著看向唐婉若,“二位定然好奇朕為何今日為讓李公公隨侍身份,而禦書房裏又多了唐郡主在此。”
他說著,目光來回打量裴相和白賦久。
他忽然笑了,說:“因為她,便是唐將軍的遺孤,和平地李湟一樣,從死牢裏逃脫,故而此事,朕希望她能一起來聽一聽。”
裴相閉著眼睛,倒是一副如常的姿態。白大將軍又詫異了,震驚了,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失態了!
“她,她,她,丫頭,你是老唐的孩子?”白賦久詫異地叫了出來。
唐婉若尷尬地笑笑,點頭說:“應該是這樣吧。”
“可是老唐家是個男娃啊!”白賦久滿是驚詫,之前裴相曾經暗示過他這一點,所以他特意回去翻出了當年唐家小孩滿月酒時候的請帖,覺得裴相可能騙了他,就是因為請帖裏寫的是個男娃的名字,“我記得是叫唐夫之!”
唐婉若這下湧上一種絕望和無奈的情緒,很抱歉地對著他說:“白大將軍,你如果不說這句,我可能還不太敢確定我就是唐家的遺孤,白大將軍,我就是叫唐夫之。”在她到三裏鄉之前。
“不可能!”
“是真的。”唐婉若把她的絲絹拿出來給白大將軍,“這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白大將軍可見過?”
白賦久拿過絲絹,雙手突然顫抖了,眼神裏說不出是驚訝還是驚恐。
“你竟然就是那個小男孩?”白賦久比劃著,大概才到他膝蓋的位置,“你,你原來是女孩兒?”
“原來老唐生的的確是女娃娃?”
唐婉若笑笑道:“小時候家裏拿我當男孩兒養,真是對不住了,白大將軍。”
白賦久突然掩麵笑了,放生大笑,失控的大笑。
“好好好!”
他一連三個“好”,讓人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白大將軍問:“那時候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還有你和陛下,在太州的時候就認識了?”
他聊起的家常,讓唐婉若和陳炎君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神情各異,但誰都看明白了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他們互相確認的就是關於他們已經成親的事情此刻要不要說出來。
陳炎君代替她回答白賦久說:“認識。”
白賦久對此不驚訝,說道:“那真是神了奇了,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巧妙的事情!”
他沒有問,唐婉若又朝陳炎君那邊看了一眼。陳炎君給了她一個眼神,她知道,他的意思是既然白大將軍沒問,那就不要說了。
“老師,”陳炎君現在對裴相的稱呼都尊敬了很多,他說,“皇叔多年前便安排了諸多將領偽裝成平民百姓駐紮在京城內外,軍部若有動靜,一定會打草驚蛇,皇叔位高權重,在百姓中又很有威望,朕不能輕易動他。”
裴相恰是時候地看向了唐婉若。
“所以你安排白匹夫的公子去動了唐郡主的兵?”
裴相這句話令陳炎君一怔:“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老師。”
裴相言正事:“白狄大人還有多久返京?”
“快則半月,慢則一月。”
“等等!”白大將軍從中阻斷了他們對話,插嘴問道,“你個老賊怎麽知道白狄去調兵了?”這件事情他在軍部都沒有透露過,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身為大將軍,這件事不能不查!
裴相立在這裏,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唯有平地兵馬相動,九親王才不會起疑。”
白賦久驚訝的怔著,裴相又道:“陛下是老夫教出來的,能想到這一步是基本功課,這等小事還用去知道嗎?”
唐婉若在一旁真的服了,對裴相!
裴相處事不驚,永遠一副平淡無奇的姿態,卻暗地裏早就看透了所有,又從來都沒有主動去說破,都壓在心裏,而每當其他人說起來的時候,又總是能雲淡風輕的說出來,好像別人的秘密在他這裏就是嘴裏的一口氣一樣,不值一提!
就憑這種睿智的洞察力和深沉的城府,便足以讓她臣服於地了!
但轉過來想想,如果裴相真的選擇站在九親王那邊,那她和陳炎君會是什麽樣的下場,那還真不好說了!
裴相沒有變節,這真是他們最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