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理解萬歲
“‘特摸肉’什麽意思?”
“什麽特摸肉?”
“英語,‘特摸肉’,一個單詞。”
“哦!明天。Tomorroomorrow都不懂?你上沒上過學啊?”
“毛毛!”
“上過啊,不過我學習很差的。都忘了。”
“南南,我跟你說,這男人啊,長得好不好看不要緊,關鍵得上進。”
“你要死啊!”
“還有啊——啊!”
“叫你說!叫你說!”
集裝箱裏的晚上還好過,睡覺不冷。
白天就不大好過了,還好人類長了嘴巴,可以講話,不然真的會憋死。
興許是判斷不會再有人進來,那頭的幾個人在小門邊上的空地活動手腳,連帶著所有人都往那邊挪了點,整個人堆稍稍變得寬鬆了一丟丟。
大家也沒有刻板地留出通道,有空間就占用了活動身體,有人走再讓,這樣又鬆動了一些。
幸虧集裝箱裏的白天和晚上沒什麽區別,光線都是差不多暗,否則陳天的日子就難熬死了——總有人在他旁邊上廁所。
即便光線不好,但是大家都醒著,上廁所的人多少有點不自在。
陳天也有點不自在。
這種時候,你盯著牆壁都不好使,餘光也能看見那邊蹲著的人,陳天隻好把臉轉過去朝著虞湘南。
兩個人挨得這麽近,陳天的眼睛就不知道該往哪裏看了,看著人家的臉不好,往下更不好,再往下更更不好。
陳天隻好閉著眼睛假裝睡覺。
他閉上眼睛了,虞湘南也鬆了口氣,跟兩個小姐妹嘰嘰喳喳聊起天來。
陳天反正聽不懂她們的話,就當背景音樂了,姑娘們的聲音還是蠻好聽的。
那個黑人說“明天”。
顯然今天他是來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陳天,確認了,他才好安排。
看他那個樣子,像是有人委托他在找一個叫陳天的龍國人,應該還給他看過照片,所以才會出現早晨那一幕。
誰能聯係到一艘偷渡船上的船員呢?
不,準確地說,是一艘貨輪攜帶了一個裝人的集裝箱。
戴翔宇?警方?圖圖?——殺手?
不知道怎麽,陳天有點感覺這事像是殺手搞出來的。
黑人的舉動,顯然是私底下的行為,為了跟自己接頭,他還安排了騷動。
陳天他們過來之後,很快就搞明白了先前的騷動:守在集裝箱門口的一個黑人,吃了一個姑娘的豆腐。
同為龍國人,又都是年輕人,雖然在人家船上,但也不肯就這樣咽下這口氣,一群小夥子當即就把那個黑人圍起來,黑人很快就服軟了,又是鞠躬又是“sorry”的。
見到他這樣,那姑娘也就算了。
陳天自然知道這是那個脖子後麵刺得有花的黑人安排的。
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陳天索性不再想。
等明天就知道了。
從某種意義來說,陳天其實有點懶。
既然明天能知道答案,今天就沒必要費神去猜。
他不像那些著名的人物,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說好聽點,他實事求是,說不好聽的就是懶。
我不管你黑人白人,既然是你來找我,那就是你的事,我就不操心了。
等你向我提要求,那到時候再說。
要不然戴陶陶怎麽說陳天是神經病呢?
戴陶陶雖然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誰跟陳天呆久了都得變神經病,但是畢竟不是原裝的神經病,碰到太過詭異的事情,戴陶陶還是有點適應不了。
比如現在——此時在白馬寺後院,雲空剛剛放下簽字筆。
“這.……”
戴陶陶嘴裏無意識地吐出一個字,目光呆滯,視線跟著雲空的背影。
聽到身邊的動靜,他才轉回頭,頸椎發出輕微的響聲。
戴翔宇坐了回去,仰麵望天,輕輕搖頭,臉上的笑容似滿足、似無奈。
芮青落跟著一屁股坐下,盯著雪白的紙張上麵,鐵鉤銀劃的八個楷體字。
她從小跟父親練字,水平不算高,眼力還是有一點的。
感覺比父親的字要好,有點接近顧仲安的水準,就算不如,也相差無幾。
簽字筆被雲空重新套好帽子,擱在記事本中縫,左邊的頁麵在輕微抖動,隨時想翻回來。
一隻纖纖玉手抬起茶盤,壓住記事本一角。
過了好一陣,戴陶陶還站著。
“落落。這雲空師父.……”
“他是陳天的師叔。”
芮青落像是有了某種明悟,不再拘泥於陳天的命令。
她忽然好像開竅了,真正懂得了什麽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許她自己沒有意識到,當她不知不覺誓要為陳天守住他的家,她的命運就已經跟這座廟緊緊相連。
人勇於承擔起不論是她自己還是另外一個人的命運時,自然就會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不再需要別人來替她判斷。
“原來如此。”戴翔宇若有所思。
“爸,什麽意思?什麽原來如此?你知道什麽?”
“落落,這裏沒有電源嗎?水涼了。”
“有的有的。我去拿電磁爐。”
戴陶陶熟悉父親的習慣,他要跟你講一件嚴肅的事情,往往會讓你把儀容儀表收拾好,把周圍的環境整理好。
連忙跟著芮青落去搬東西。
方凳被放下,電磁爐擺上去,芮青落蹲下撥開草叢,露出方形的PVC防水盒,摳開蓋板,插座斜斜彈起。
戴陶陶又跑了一趟,扛了一桶桶裝水放下。
“陶陶,回頭拿點茶葉過來。”
戴翔宇喝了一口,點點頭,吩咐了兒子一句。
“好。爸,你可以說了吧?”
戴翔宇看了芮青落一眼,女孩也是滿臉期待,不由得笑了。
“落落,你這個老板不是一般人。”
“他師父應該是一名奇人,應該是一個隱世門派的傳人。我們一直以為,老和尚是最後一個人了,沒想到還有個師弟。這個師弟看來也不簡單。”
湛藍的天空,白雲悠悠。青青草地,孩童孺慕。
戴陶陶和芮青落像兩個聽故事的孩子,眼睛烏溜溜地,充滿了求知欲和好奇心。
“老和尚撫養陳天長大,用一種我們不了解的方式,從小就開發陳天的大腦,並且可能還通過類似‘灌頂’這樣的秘法,傳輸了許多奧秘給陳天。”
“他們門派掌握著一門獨有的語言。一門成體係的、成熟的語言,而且不在我們熟知的幾大語係中。”
“天哪!”芮青落忍不住低呼出聲。
戴翔宇鼓勵地看向女孩,戴陶陶跟隨著父親的目光。
芮青落定了定神,眼神充滿了向往。
“一門語言的形成要經過漫長的時間,需要一個足夠多人的團體使用它、完善它……陳天他們門派曾經應該非常輝煌吧?”
戴翔宇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有一種能力,能夠跟某種神秘的力量溝通。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可以通靈,或者說通神。”
看了兩個孩子一眼。
“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就是可以聆聽到神佛的指示。告訴你們一件事吧。”
戴翔宇把鄧傳富那件事說了出來。
“爸!你以前怎麽不跟我說?”
“現在告訴你了。”
戴陶陶翻了個白眼,緊接著諂媚地替父親斟茶。
芮青落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
從小,她碰到什麽問題,父親也總是說,你自己去琢磨,錯了就錯了,沒關係,然後在某個時候,時過境遷了,某種情景下,告訴她一些東西。
芮青落不知道這種心理或者說方式,是屬於男人的,還是男人變成父親之後擁有的。
可是陳天才多大?
他師父究竟教了他一些什麽?
“落落?”
“哦!”
戴陶陶喚醒芮青落,戴翔宇看了一眼,繼續講述。
“剛才這位雲空師叔,你們說過,他聽不懂龍國話,更不認識龍國文字。對不對?”
“嗯。”
“所以,這就是他們門派的能力了。我猜,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寫、怎麽寫出來、寫的是什麽。”
“太神奇了!落落,你呆會兒問問他。”
“不要吧?”
“這座廟還有一個秘密。記得那次我和另外幾位叔伯過來,咱們開會那天嗎?”
“爸,你是說地震嗎?後來又發生過幾次!”
“對。我們猜,在這座廟地底下,埋著他們門派的至寶。”
“什麽至寶?”
“不知道。你彬叔說,應該是能量溢出引起的震動。”
“那會不會有輻射啊?”
戴陶陶瞪大了眼睛,慢慢轉頭看著芮青落,眼神裏滿是裝出來的驚恐。
芮青落掩著嘴,笑彎了眼睛。
“那肯定不會啊!陳天他師父活到92呢。再說如果有危害,陳天不會讓我們呆在這裏——對了!會不會對身體有好處啊?”
“誒!很有可能哦!你看陳天這麽變態。就像那種寒玉床什麽的——不行,我要搬過來住!”
“不行不行!……陳天哪裏變態了?”
戴翔宇沒有理會兩個孩子的嬉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著天際線下方的大雄寶殿出神。
戴陶陶突然像想起什麽,低呼一聲。
“落落,爸。有件事你們不知道。”
“菁菁姐當時問陳天,前院要做成什麽樣子。陳天打了個比方,說.……”
戴陶陶把“天降隕石,古廟荒蕪”的方案介紹了一遍,然後說出自己的看法。
“會不會地底下確實有一顆隕石?隻是不是掉下來的,是他們埋進去的。他們門派原來在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兩百多年前,借著建白馬寺的機會,搬到這裏來。”
“有這個可能。不過是不是這樣,不重要。”
戴陶陶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再說話。
芮青落幻想著那個畫麵,兩百年前,一群隱士把一顆至寶埋在地下,再在上麵蓋了一座廟,不由得心馳神往。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渾身汗毛都直立起來。
“那個.……戴叔叔,陶子。雲空師叔剛來,陳天就出事了。”
戴陶陶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瞪大了眼睛,打了個冷戰。
戴翔宇笑了笑,用眼神安撫芮青落,再看了兒子一眼。
“很多人,都會突然產生一種預感。”
“劉彬告訴我,他搞研究,有的時候會突然產生一種預感,感覺這樣做下去不對,或者是突然覺得要試一下另外一個方法。”
“我自己也同樣。有的時候遇到事情,突然有種感覺冒出來,應該怎麽做。當時卻找不到去做的道理,直到做了之後,事情就出現了變化,而那個變化正是我需要的。”
戴陶陶和芮青落若有所思。
“陳天未必知道他會被綁架。但是我想,他一定也有某種預感。所以他會等雲空來了之後,才離開白馬寺。”
戴翔宇頓了一下。
“陳天.……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