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無標題
音箱質量很好,如實地還原了對麵的聲音:沙啞、低沉、舒緩、清晰。
別看弗蘭克說的是“邀請做客”,這種時候是不能拒絕的,人家隻是釋放出善意——盡管這個善意是在武定遠和陳天的槍口下打出來的。
要是拒絕,保證對麵那個爵士接下來就是一句話:戴維斯,我會幫你通知鷹國人——然後就掛掉電話。
陳天沒有讓對方等太久。
“我有三個條件。”
“請講。”
“第一,我們合作的事保密,你要配合我抓李文萱。”
“我答應你。”
“第二,我會帶一部衛星電話。”
弗蘭克稍微停頓了一下,也答應了。
“我答應你。你是我的客人,不是囚犯。”
“第三,我的家人已經找到我了,既然不能跟他們回去,我希望他們能陪我幾天——三天吧。”
“很正當的要求,我完全答應。”
本來嘛,你拒絕也沒用啊,武定遠就坐在這兒,他不下船你還能趕得走不成?
不過交流就是這樣,說出來,人家才知道你的想法,才能知道你在意什麽、不在意什麽。
陳天準備結束通話,看見武定遠的眼神,陳天頓了一下,征詢地看過去。
武定遠低聲說:“時間。”
陳天拍了一下腦袋。
“弗蘭克,謝謝你的慷慨。我想問,我將要在你家做客多長時間?”
“噢!完全由你自己決定——最少一晚吧?起碼我們吃個晚餐。”
聽上去沒毛病,就是個好客的主人。
但是陳天知道這事肯定沒那麽簡單,不過多想無益,見招拆招吧。
“戴維斯先生,我們還需要多久可以見到弗蘭克爵士?”
旁邊一個白人回答:“26天。”
“弗蘭克,那就26天後見吧。我很期待。再見。”
“我也是。再見。”
戴維斯等向婷掛了電話,馬上站起來鼓掌,他的胳膊受傷了,隻能用左手往右手拍。
其餘幾個白人也紛紛鼓起掌來。
武定遠和陳天也站起來輕輕鼓掌。
緊張、對峙的氣氛一掃而空。
本來也是,陳天是李文萱抓來的,“所羅門”方麵跟陳天無怨無仇,不管弗蘭克出於什麽考慮想要跟陳天會晤,都不能說是一個過分的要求——而且他擁有足夠籌碼的同時也表現出了對實力的尊重。
山羊胡子拿著酒瓶逐一給大家添上,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就在這時,戴維斯臉色一變,衝著陳天身後大喊:
“米勒!不!”
對麵的白人也變了臉色。
“啪!”
玻璃杯粉碎,武定遠已經把突擊步槍抓在手上,扭身指向陳天身後。
向婷閃身滑步,為武定遠讓開射擊通道。
門邊兩支槍也瞄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
陳天還沒來得及產生疑問,就聽見身後“呯”地一聲悶響,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放鬆肌肉,讓自己順著沙發往下滑,兩腳並攏避開茶幾。
說時遲那時快,從戴維斯喊出聲,到玻璃杯炸響,再到槍響、陳天滑下地,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緊接著“噠噠噠——噠噠”有節奏的點射聲音像打字機。
沒有警告、沒有遲疑,武定遠和兩名隊員幾乎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就開槍了。
安靜。
非常安靜。
硝煙在室內飄起,火藥的氣味立即侵入陳天鼻腔。
向婷走到沙發後麵蹲下。
“都死了。”
陳天心頭一突,渾身雞皮疙瘩冒起。
他撐著地板,重新回到沙發,再撐住沙發站起來,轉身往後看。
那個紅臉膛的白人,一直用左輪手槍頂住他的那個,仰麵朝天,頭臉被打得稀爛,胸腹間全是彈孔,深色近乎黑的血,汩汩地從孔洞中往外冒。
左輪手槍跌在他右手邊。
耶裏側身趴在白人和沙發之間,右手握著白人右手手腕,身下一灘鮮血。
有多久沒看見死人了?
陳天眼前有點恍惚。
鮮血、殘肢、斷臂,許多畫麵閃過。
他走到向婷身邊蹲下,呆了一會兒,慢慢伸手把耶裏翻過來。
光頭、方臉、厚嘴唇,眼睛瞪得滾圓,像死掉的魚。
耶裏胸口一片鮮血,應該是那把左輪手槍抵著,子彈射進去。
陳天盯著耶裏的眼睛,輕輕搖頭。
他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人們陸陸續續走到周圍,沒有人說話,隻有腳步聲。
寂靜。
陳天拉開耶裏的衣服,從內袋取出那隻錢包,皮質濕滑差點脫手。
子彈從邊上射入,再偏一點就會被錢包阻擋。
陳天打開錢包,照片已經被鮮血浸入,在幾個人臉上、身上形成不規則的形狀,唯獨女人手裏抱著的嬰兒神奇般地沒有被沾染。
他合上錢包,再看了耶裏一會兒,伸手將耶裏的眼皮合上。
起身的時候腳下一麻,差點跌倒,向婷扶住他,站起來後跺了跺腳。
陳天看向戴維斯。
戴維斯臉上的神情十分奇怪、十分複雜。
“Fuck!Fuck!Fuck!——”
突然他像瘋了一樣嘶吼起來,兩手抱著腦袋蹲下去,胳膊上的繃帶又開始滲出紅色。
山羊胡子半蹲著寬慰戴維斯。
好一陣,戴維斯才平靜下來,站起來的時候,滿臉鼻涕淚水。
戴維斯吐出一口氣,左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接過身邊遞過來的麵巾紙。
“剛才你站起來,米勒舉槍準備射你的頭顱,耶裏撲上去搶他的槍.……然後槍聲響了。”
陳天臉色平靜,看上去沒有什麽情緒,聲音也很柔和。
“為什麽?”
戴維斯目光有些呆滯,沒有回答。
戴圓形眼鏡的山羊胡子開口:“我可能知道。”
“你說。”
“我猜的。你和爵士達成了協議,你和我們之間的衝突消失。這讓米勒很難接受,所以他想殺了你——米勒是鷹國人,大統領狂熱的支持者。”
“Fuck!”
“Shit!”
白人們低聲議論起來,語氣充滿了憤慨。
他們平時對死掉的這個米勒當然有一個認識,顯然山羊胡子的推測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米勒如果殺了陳天,他們都要跟著倒黴,唯一得利的隻會是鷹國。
而且,如果武定遠和兩名隊員反應沒有這麽快,米勒開完槍,隻要抱頭一蹲,他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龍國人殺米勒。
其實,米勒的打算性價比真的很高。
唯一的變數來自米勒從來不放在眼裏的黑鬼——耶裏。
人們不知道耶裏為什麽要去阻止米勒,當然,不論如何,耶裏的舉動都非常令人尊敬。
陳天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他沒有去想這個問題。
他被人救過許多次。
147次暗殺,起碼有一半都算得上成功的暗殺,隻是陳天身邊的衛士用命去擋了。
陳天從來沒有想到,地球上也會被人用命去救他的命。
看了看手裏的錢包,滿是血汙,連帶著兩隻手掌都是。
陳天走回沙發坐下,把錢包放在麵前的茶幾上,兩手交握,身體前傾,盯著。
武定遠跟著坐回,向婷跟著站回。
白人們意識到陳天要說話,都回到原先的位置——他們看陳天的眼神十分複雜,有敬畏、有憐憫——看上去他們不是太能理解這個年輕人為什麽可以這麽鎮定。
事情發生的整個過程,武定遠和向婷、還有兩名隊員的反應無可挑剔,他們是軍人,他們的表現符合優秀軍人應有的表現。
當時大家沒有來得及思考,現在回憶起陳天的所有反應——同樣無可挑剔。
不論是躲避,還是確認安全之後對待死亡的態度,以及現在的狀態——他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哪怕是大人物的孩子。
陳天的表現好像他自己就是那個大人物。
向婷開始翻譯陳天的話,也許是受到陳天的感染,女性的聲音平靜而且沉穩。
“戴維斯先生。你已經把我交給了我的家人,你會得到1000萬鷹元的賞金。”
戴維斯麵色一變。
其他白人也是麵色一變,紛紛側目。
“我建議,作為實際發現我的耶裏,應該也有資格獲得一部分賞金。你認為呢?”
“我同意,先生。事實上,我已經答應過耶裏給他獎勵。”
“好的。那……我希望就讓我和武定遠住耶裏的房間吧。可以嗎?”
“可以可以——不過,太委屈兩位了。有多餘的艙房可以安排。”
陳天看了武定遠一眼,武定遠眼皮微微一搭。
“不用了。就那間房吧。”
“行。”
“那我們就告辭了。”
黑色皮質錢包被拿起來,茶幾上留下一塊痕跡。
陳天沒有再朝沙發後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