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
沈瞬息把我帶回空蕩蕩的出租房,踩著小區裏一路萬家燈火,我卻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歸寧。
解開我的外衣,傷口上的紗布早已被染得血透。
他急急忙忙去翻包找換藥的東西,我卻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盯著天花板。
“雪兒,疼就叫出來吧。”
男人粗糙而笨拙地替我處理著傷患處,越緊張,越慌亂。
很快的,屋子裏便彌漫了一股濃重的腥氣。
沈瞬息的汗水滴在我臉上,恍惚間,我想到了跟裴淩天第一次做的時候,他也是以這樣居高臨下的體位壓著我,認真而小心地看著我。一點一點試探著,讓我痛起來的。
此時,我上身的衣服都除去了,隻留個薄薄的寬鬆的背心。
純棉半透的質地,如果有心去看,一覽無餘。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然後用另一隻手不太靈活地撩開背心.……
“雪兒!”沈瞬息嚇了一大跳,趕緊伸手把我的衣服蓋住。
“瞬息,”我轉過頭,把臉埋在枕頭裏,“你喜歡我不是麽?你做吧,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你!”
“我不是開玩笑的,你要了我,然後幫我報仇。我要馮依依付出代價,為我的孩子報仇……”
空氣凝結著讓人窒息的壓抑,良久,沈瞬息說:“雪兒,你對我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有點侮辱我了。”
我咬著枕頭,喉嚨裏迸發出難以自持的哽咽和抽泣。
後來,漸漸成了無法控製的大哭,嚎啕。
我被沈瞬息拉起來,撲進他懷裏縱橫肆意著淚水。
“對不起……瞬息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話的,可是我.……我.……”
我告訴他,我就是個沒出息的傻瓜。
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我真的有想過,新的生命就是新的希望,在新的希望麵前,所有的舊陰霾總有驅散的一天。
我和裴淩天,是否會走到,一切都能淡然衝散的那一天。
我愛他,每一分每一秒撕心裂肺的迷戀……
“雪兒,我能明白的。你愛他愛得有多痛,我愛你便是.……”沈瞬息抱著我,陪我流下男兒不齒的淚水,他說,他比我幸運多了。
“至少我還能陪在你身邊,為你擦血療傷。而你,卻隻能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捅,拔出來,再一刀一刀地往自己身上捅.……”
“瞬息,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大年初二那天早上,沈瞬息買了回安溪村的車票,陪我一道踏上了陌生而熟悉的家鄉。
自從當年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再沒回來過。如今舊墳雜草重生,淒涼且荒蕪。
我一直不著急修繕,是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回來,跟他們合葬在一起。
所以今天,我帶著孩子先回來了。
“爸,媽,小弟,我把諒諒帶過來了,”一邊說著,我一邊刨了一個淺淺的坑,“對不起,求你們不要計較它的父親是誰,它算是替他那罪孽深重的父親還了一小筆債,好麽?請你們,在天上好好照顧他,像愛我一樣愛他。雪兒答應你們,會好好活著,好好照顧自己的。若有來生,咱們還做有緣的一家人。”
我把那團近乎幹枯的血肉用玻璃瓶裝著,埋了進去。
它安靜得不像一條生命,大概因世上萬千艱難,是而不願走此一遭。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無法保護它就如我當年無法保護自己的親人們一樣。
一層層,我蓋上了土。最後在那丘小小的墳塋上撒了一把流星花,糖果巧克力還有玻璃彈珠。
“還要立墓碑麽?”沈瞬息問我。他說,他對這些習俗不太了解。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要不還是算了吧,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也沒有幾個人會一直想念它,別留那些羈絆讓它難以往生了。
“不用立墓碑,按咱們的習俗,三歲前的夭兒是不用立碑的。尋三塊基石鎮在墳上,來年記得加把土,除拔草,也就是了。”
聽得陌生的聲音,我和沈瞬息皆詫異轉過頭去——
原是一位老人在說話。
他穿著白色的中山裝,住著紅木拐杖。看起來有七十出頭,身體貌似並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