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回宣城的列車晚點，一路慢悠悠地晃。


  我心思深重，總覺得劉國賢的那番話裏另有深意。


  “雪兒，你是不是有心事？”沈瞬息從餐車拿了快餐給我，我去半晌沒有胃口動筷子。


  我說我心裏發慌。


  之前一直覺得，拆遷真的隻是個意外。現在想想，很多地方說不通啊。


  裴淩天有那麽大的家業，就算瞅準了安溪村的商機，也用不著那麽急著動手。


  首先我爸這裏就很排斥，其次連安置地都沒規範好，拆遷補助都沒有正式下來，他就迫不及待讓人進場，是為了什麽呢？


  那時候，我跟裴淩天戀愛有半年時間了。對他談不上完全了解，但總歸知道他的一些處事風格。


  他對我都能循序漸進，難道賺錢會這麽急不可耐？

  “你說，他那麽急著對安溪村動手，是不是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轉向沈瞬息，盯著他的同時，隻覺得眼皮不由得亂跳紛紛。


  “瞬息，你說你之前有個相關的委托，去查過一些關於沈瞬息的事。你有什麽線索麽？”


  “那隻是個小案子。一家做貨代的小貿易公司因為倉儲問題，跟裴氏集團有些合同上的糾紛。對方畢竟是大集團，對小公司的訴求采取的始終是拖延政策，而且你也知道裴淩天的手段。解決問題的方式，也不一定要全部依憑法律的。”


  說到這裏，沈瞬息老實向我承認。一般的事務所都不願接這種小公司的訴求，但因為事關裴淩天，他潛意識裏是想要跟這個男人對抗的。


  “為了我麽？”


  “算是吧。不過.……”沈瞬息輕輕歎了口氣，“雪兒，我知道你不願意他惹上麻煩。所以回去後，我就把單子拒了。”


  “不需要。回去我們就進公司，案卷給我看一看。”


  我正愁我找不到理由愛他的時候，老天給了我一個孩子，卻又奪走。


  那麽，我正愁我找不到理由恨他的時候，老天又給了我一個撲朔迷離的動機。


  如果我能證明裴淩天當年是有意為之的，那我是不是終於可以沒有半點不忍心？


  我要找出真相，無論踏過多少鮮血和荊棘。


  ***

  回宣城的當天晚上，是大年夜。


  在安溪村的時候沈瞬息就問過我，願不願意直接買回他家的車票，他的爸爸媽媽都在老家等他回去過年。


  我笑笑說不用了，一個人跨個年也挺好。


  於是我獨自拖著行李回到了出租屋，剛進屋就收到了裴淩天的一條短信。


  【身體好些了麽？】


  充滿直男癌味道的關懷，讓我恨到哭笑不得。


  我們不是普通朋友，也不是什麽分手戀人。他卻把招呼打得那麽隨意，跟門口遇鄰居一樣。


  我把手機丟到一邊，徑自去燒水理行李。


  兩分鍾後，又來了一條短信。


  【我能上去麽？】


  推開客廳的窗戶，我看到裴淩天就站在窗子正對的那個停車位上。


  灰色的大衣，雪白的圍巾。整個人過濾掉深沉的城府與世俗的血腥，看起來就像從漫畫裏走出來似的。


  他有毒，毒到讓我麻痹的神經久久關不上窗戶。


  我就這樣站著，他也那樣站著。冷風傳遞我們彼此的心情，卻是誰也看不穿誰的眼睛。


  一秒兩秒三秒，我看到他身後煙火齊鳴，璀璨了一整個早已忘卻的曾經！


  金的，銀的，紅的，紫的。火樹銀花，照亮天際。


  第一次跟他看煙火，是在我們剛剛在一起的那個元旦。他帶我去了宣城最高的金茂大廈頂，俯仰這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手握他給予我的寵愛入雲霄。


  我曾離天堂那麽近，卻又被他親手推下地獄摔得那麽慘烈。


  裴淩天，何必呢.……

  “雪兒，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