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你殺了他,我不會獨活
小小的手提搖籃裏,睡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瞅著周圍的一切。
那靈動的大黑眼眸,那肉嘟嘟的小嘴巴,還有勝雪的嬌嫩皮膚……崔承恩心頭不由地一震,這不是他的孫子向陽嗎?
正要舉步向前,他猶豫了一下,依舊不動聲色,隻是微微眯了眸子看向羅天佑。瞧著他那垂眸看著孩子時臉上的慈祥,崔承恩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尹子墨自然也是認出了小少爺的!這些日子,他手上但凡收到江城那邊發來的關於大哥大孫子的照片,他就會立刻洗出來拿給大哥看。大哥經常會把孫子的照片拿出來,似乎永遠都看不夠。
而且,尹子墨發現,從大哥出獄至今,幾個月來,他很少看到他笑。準確地說,根本就沒笑過。但是,他常常見到大哥拿著孫子的照片,一看就是幾個小時,還不時地勾起了唇,笑得那樣和藹,那樣幸福。
如今見到孫子了,又怎麽能不認識?
尹子墨顯然沒有崔承恩的淡定,咬著牙就要上前,卻及時看到了崔承恩在背後給他伸出了手掌,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尹子墨不得不停了下來,恨恨地看向羅天佑。
汐子瞧了一眼兩個人的臉,嘴角微微勾起,“崔先生,尹先生,請坐。”
“不用了!”崔承恩抬手,微微側頭對尹子墨說,“墨魚,你在外麵等我!我跟羅先生的新仇舊恨,適合我們倆一對一麵對麵來說。”
尹子墨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羅天佑身旁的小寶寶,咬了咬牙,退了出去。
崔承恩依然沒有抬步進房間,隻是淡淡地轉眸看了一眼汐子,沒有說話。
雖然隻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但那犀利的眸子頓時讓汐子一怔,尷尬地笑了下,“茶已經備好,兩位請慢用。”
說完,低下頭來,挪著小碎步,走了出來,恭敬地頷首站在門口,等崔承恩進去之後,她才拉上了門,轉身離開。
這個崔承恩,不愧是秦正南的父親。父子倆長得相像也就算了,連那冷冷睨著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轍,仿佛天然地帶著寒冰,讓人不敢多看幾眼,生怕被冰凍了一般。
崔承恩沒有坐下來,依然居高臨下地看著羅天佑,眸中一片冷然。
“怎麽,承恩兄這麽客氣,坐都不願坐下來?”羅天佑也沒有抬頭,依然笑嗬嗬地逗著搖籃裏的小家夥,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給秦向陽小朋友說話一樣。
“不習慣坐在地上。”崔承恩語氣冷冽,轉眸看向自己的孫子。
那小家夥,乖巧的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羅天佑這裏的,居然不哭不鬧,隻是瞪著大眼睛滴溜溜看著四周,時不時好像看到了他這裏,讓他心中不由地有點波動。
正南的兒子,他的孫子啊!第一次跟孫子見麵,多想上去抱一抱小家夥啊……崔承恩,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酸。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讓他無法再淡定下去。
“別這樣啊!承恩兄,知道你不喜歡日本,但是入鄉隨俗嘛!你這樣站著,我孫子會被你嚇著的!”羅天佑依然沒有抬頭,語氣清淡,帶著笑意。
崔承恩負在身後的書倏然伸了出來,蹲下來直接去提搖籃,手卻被羅天佑及時按住。
兩個人同時轉眸,看向對方,兩雙清冷的眸子相距不到十厘米的距離,在空中交匯,仿佛放射出了千萬道寒光。
羅天佑卻突然笑了起來,“你輸了!這麽短的時間就沒法淡定了嗎?這麽多年監獄生活是怎麽熬過來的?”
崔承恩卻仍是一臉冷漠,“不是熬過來的!是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充實!”
羅天佑挑了挑眉,“承恩兄果然境界高,失去了自由也能過得自在!”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廢話的!”崔承恩眯了眸子,一字一頓,字字透著寒意和恨意。
“那是?”
“來感謝你的!感謝你幫我照顧我孫子,我來帶他回家,不麻煩你了!”崔承恩說著,大力抽回自己的手,去提搖籃。
可是羅天佑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樣,放開他的手的同時,將孩子從籃子裏飽了出來,迅速地轉了個身站了起來。
緊接著,這間房間跟隔壁房間相連通的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身後跟著幾個男保鏢走了過來,恭敬地從羅天佑手裏接過了孩子。
羅天佑用日語吩咐他們,“把孩子交給汐子小姐,帶回家去。”
“嗨!”女人頷首應了一聲,抱著孩子和保鏢們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崔承恩瞬間握緊了拳頭,但卻沒有上前再去搶孩子。
這畢竟是羅天佑的地方,周圍必然都是他的人。今天過來,的確不是為了孩子來的,所以,他根本沒有做帶走孩子的準備。
不過,看到小向陽如今好好的,他也能鬆一口氣了。
羅天佑雖然恨他入骨吧,但是以他對羅天佑的了解,他還不至於虐待一個無辜的嬰孩。比起前幾天不知道孩子在何處的焦慮和無望,此刻能看一眼孩子,能知道他到了羅天佑手上。現在,已經讓他放心了不少。
羅天佑淡淡地笑著看向崔承恩,“承恩兄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是你孫子。”
他沒有否認,這在崔承恩的意料之內。羅天佑雖然年輕的時候做過不少壞事,但是他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好事壞事都敢承認——至少在他麵前是這樣的。
“羅天佑,你可知道你現在做的事已經是觸犯法律了!”崔承恩強忍著滿腔的怒火,壓低聲音道。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這麽多年來,我做的哪件事,不是在跟法律玩捉迷藏?”羅天佑聳聳肩,淡然笑之。
說完,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套功夫茶具和茶水,“我們坐下來邊喝邊聊吧!”
“我沒那個閑情逸致跟你飲茶,也沒有這個功夫!我跟你以前的事,現在可以不提。但是,你現在必須把我孫子還給我!”崔承恩語氣堅決。
羅天佑也不強求,“好!那我們就這麽站著聊!承恩兄,你誤會我了。你孫子不是我讓人去偷的,隻是現在輾轉到了我手裏而已。”
“羅天佑,別廢話了!說正經事,你究竟想幹什麽?”崔承恩微眯著眼睛,不耐地睨著他。
“承恩兄還是這麽爽快!好,我本來隻是想跟你敘敘舊,沒想到中途卻遇到了你孫子。但是,我甚是喜歡這個小家夥,你能不能把孩子送給我?”羅天佑平靜地說著,讓人看不清他話裏的意思是真是假。
崔承恩冷冷笑道,“羅天佑,你以為你很風光?如今活到了五十多歲,也不過跟我一樣,至今未婚配,隻不過是個顧家老人而已!你還想要孫子?”
聞言,羅天佑變了臉色,看不透徹的眸子裏明顯隱著不悅,“那還不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我跟語嫣早已經兒孫滿堂了!現在,我創下這麽大的基業,枕邊一個相陪的人都沒有,我要這麽多錢又有何用!”
說著,說著,羅天佑的語氣就冷了下來,聲音突然拔高了。
“你還好意思提語嫣?若不是你把我陷害入獄,語嫣會跟著一個大她三十多歲,她根本就不愛的秦老爺子生活了一輩子嗎?她這些年怎麽過來的,你知道嗎?”崔承恩拳頭握得更緊,但一直穩著自己的語速和聲音,不似羅天佑那樣,明顯已然激動了起來。
提起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他心疼他無奈他愧疚,他也恨……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把她帶回來了!我寧願她恨我一輩子,我也要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羅天佑冷冷地勾了勾唇,“再說,承恩兄,當年你把語嫣從我手裏生生搶走的時候,你自己親口說欠我一次的,說隻要我不奪回語嫣,你為我賣一次命都可以!”
“所以,你才用盡了心思,讓我替你背了黑鍋,把我送進監獄,讓我一輩子都出不來,是吧?”崔承恩淡淡地挑著眉,說。
那淡漠的語氣,仿佛真的一點恨意都沒有帶,就像在說,“所以你打了我一耳光”那個程度。
三十年啊!二十歲出頭就因走私被判了無期!即使如今在知天命的年齡出來了,見到了自己一輩子都未曾放下過的愛人,還有那意外得來的兒子,孫子……又能怎樣?
男人一生中最關鍵的三十年,他都奉獻給了那四堵牆!即使真的在裏麵過的很充實,沒有愛情,沒有親情,那也是三十年的寂寞,三十年的孤單,三十年的絕望。
“這是你自找的,你既然敢說出口,我自然會成全你!怎麽,後悔了?”羅天佑好整以暇地問。
“你覺得我會後悔?”崔承恩舉步朝羅天佑走了兩步,抬眸目光冷又堅定地看著他,“我如果會後悔,就不會明知道是被你陷害,還心甘情願地坐了這麽多年的監獄!羅天佑,這場持久戰,你還是輸了!既然我做到了,你又為何做不到?為什麽現在還惦記著語嫣,為什麽還要用我孫子來威脅我兒子?為什麽十幾年前,還要殺了一個無辜的國家幹部之後,把罪行又安在了我頭上?”
這番話,崔承恩是說得一聲比一聲大,帶了十足的恨意!
沒錯!當年,本來潘語嫣是羅天佑的女朋友,聽說那個時候,他為了將她追到手,花了重金請人拉線。一開始,潘語嫣並不喜歡他,但是後來被逼得被糾纏得有點煩了,怕他那種混混傷害到家人,就答應了跟他處對象。
可剛答應羅天佑不久,崔承恩和潘語嫣無意間相識了!兩個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在所有人眼裏又驕傲有冰冷矜持的潘語嫣竟然主動向崔承恩表白,說她喜歡他。
青春年少,熱血激情的年代,兩個人分分鍾陷入了愛河,被對方迷得無法自拔。從來不讓羅天佑碰自己的潘語嫣,在和崔承恩相識的第一天,就跟他上了床。可偏偏,就被羅天佑捉奸在床。
兩個人不僅沒有一點愧疚和羞恥,潘語嫣冷靜地讓羅天佑放過自己,她愛的是崔承恩。崔承恩也希望羅天佑把語嫣給他,成全他們。
當時,已經在黑白兩道混得風生水起的羅天佑,怎麽能容忍這麽大一頂綠帽子!就在舉起槍要一槍崩了崔承恩的時候,潘語嫣擋在了崔承恩的身前。而且,她臨危不懼,不僅一滴眼淚也沒有,還是滿臉的堅決,“羅天佑,你殺了他,我不會獨活。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葬在你家墳頭!”
與其說羅天佑當時被氣昏了頭,不如說他被當時潘語嫣那鎮定又堅決的態度給震撼住了!他舉槍打向了房頂,天花板上的水晶燈被嘩啦打落了下來。
“你們走吧!這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否則我一定殺了你們!”羅天佑轉過身去,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恨恨地咬牙。
崔承恩帶著潘語嫣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轉身過來,“謝謝你的成全!以後,如果有需要,我一定還你一次人情。”
“還我人情?”羅天佑冷笑道,“崔承恩,我要你的命你給嗎?”
崔承恩頓了一下,點頭,“隻要是為了語嫣,我給!”
潘語嫣卻在這個時候抓緊了崔承恩的手,那親密的舉動讓羅天佑幾近崩潰!
“我殺了你語嫣會恨我一輩子!既然你說要還我一個人情,那好,我接受!終有一日,我會成全你!”這是他們離開之前,羅天佑說的最後一句話。
崔承恩和潘語嫣雙宿雙飛之後,羅天佑一開始不想追究,可是自己後來前前後後遇到任何一個女人,都麽有辦法抹平他心裏對潘語嫣的愛。時間長了,他就開始恨那兩個人。最後,在崔承恩即將要迎娶潘語嫣的時候,他報複了崔承恩。
隻是讓他意外的話,崔承恩竟然真的就那樣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次栽贓,進了監獄。
……
往事如風,三十多年未見,今天再見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成了小老頭。
可是,那被奪愛人的恨意還在!若不是心裏永久地住著一個叫潘語嫣的女人,他羅天佑也不至於至今未娶!
羅天佑卻似乎很滿意,挑了挑眉,“是,你贏了!但是,我不認輸!你別以為你坐了三十多年監獄我就同情你了!你當年用齷齪的手段搶在我的愛人,這筆賬,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除非你現在把語嫣還給我!另外,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孫子,不是我搶的!但是,如今看到你氣焰仍如此囂張,我打算還是把你孫子養一段時間再說!你啊,放鬆放鬆,不要緊張!”
說著,羅天佑抬手想去拍崔承恩的肩膀,被他嫌惡地避開,“你不怕我報警?”
“怕!當然怕!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請你到我家裏做一段時間的客!怎麽樣,有興趣沒?”羅天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崔承恩負在身後的手因為用力,骨節處發出個蹦個蹦的聲音,咬著牙,一字一頓道,“羅天佑,你到底想得到什麽,才能放了我孫子!”
羅天佑收回手,慢悠悠地在房間裏踱了一會步子,“這樣吧!你留下,讓你兒子來把你孫子帶走!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我覺得正南那個孩子還是不錯的!畢竟,那是語嫣的骨肉!我很喜歡他!”
“羅天佑,你越老越惡心!”崔承恩再也無法忍受,抬手就要衝羅天佑打去,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拉開,兩個黑衣保鏢衝上來,一人鉗製住了崔承恩的一隻胳膊,將他控製住。
崔承恩並沒有掙紮,隻是那深邃的眸子裏染了猩紅,“羅天佑,我今天隻身前來,就是想跟你冰釋前嫌,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別說讓我留下了,就算你現在要了我的命我都不會眨眼!我留下!但請你現在,立刻放了我孫子!”
“好!那就辛苦你了!跟我走吧!在你兒子來之前,你還能多見你孫子幾麵!”羅天佑揚了揚手,示意保鏢帶他離開。
崔承恩再也沒多說一個字,跟著保鏢走了出去。
而在落下等崔承恩的尹子墨等了兩三個小時,也不見大哥下來,他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咬咬牙,上了樓。
一開始,他被汐子看著,不讓他上樓。可是這一會,連汐子都不見了,他還是上去看看比較放心。
可是到了樓上,尹子墨找遍了每個包間,都沒發現崔承恩的影子!而且,也不見羅天佑身邊的任何人了!
“大哥——”尹子墨仰天大吼了一聲,雙膝跪地,懊惱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來見羅天佑之前,他們做了N個方案,都是以保護崔承恩和拿下羅天佑為主要目的。可是,大哥連看都沒看那些方案一眼,淡淡地說,“不需要!讓羅天佑把我帶走,這就是我們要的目的!”
尹子墨當時愣了,嚇得腿都哆嗦了,“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啊?羅天佑恨不得殺了你的,你還自投羅網?”
崔承恩篤定地點點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今,大哥看到自己的孫子在羅天佑手上,定然更會義無反顧地想辦法跟羅天佑走的!
看來,自己必須跟正南聯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