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鬆鶴堂裏芋頭的勝利
青燕叫了一聲,急忙道:“大娘子,小心燙手!怎麽就那麽等不及!”她趕忙把茶湯放下來,道:“奴婢伺候您吃。”
“別人弄就沒意思了。”郭碧玉小小白白的手已經沾滿了黑灰,兩隻手倒來倒去的拿著芋頭,邊吹氣便拱著小下巴示意:“你們也拿了吃。”
她的話,青燕和墨鴉自然是聽從的,兩個人心裏想的一樣,大娘子自打來了上京以來,一直悶懨懨的,好不容易起了一回興致,就當是陪大娘子高興,別說烤香芋,就算是個炭團兒也要吃。
浣琴急忙擺擺手道:“奴婢早上吃多了,現在肚子裏還漲著呢,大娘子寬厚,奴婢借光喝盞好茶就行!”
郭碧玉才懶得應付一個二房的丫鬟呢,隻點點頭,便掰開了手裏的芋頭。
黑乎乎的皮子裏潔白的芋頭瓤兒露了出來,一陣熱氣帶著香味兒也串了上來。
郭碧玉小小的臉孔藏在升騰的白霧之後,不知道是被烘的,還是怎樣,她的眼眶有些發熱。
啃了一口芋頭以後,她的嗓子也有些發緊。
她忘記了是上輩子的哪個夜裏,外麵下著大雪,她白天睡多了——那也是她的常態,夜裏反而走了眠,懶洋洋倚在靠枕上麵磨指甲、塗蔻丹。
那晚上揚羽半夜才回來,見她沒睡,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塊熱乎乎的芋頭遞給她。
可那時候她不懂得好歹,她心裏隻有嫌棄,將熱乎乎的芋頭丟到了地上,還踩了幾腳。
如果是一顆心,被她這樣對待,也早已被弄得稀巴爛了,可揚羽卻始終不曾離開過她,一直到最後……
賊老天大概是罰她,所以還讓她做回郭碧玉。
揚羽,大概是投生去好人家享福了。
一定要是這樣。
啪嗒。
一滴眼淚就掉到了芋頭瓤兒上麵,這會兒霧氣也散了,倒把青燕嚇了一跳,丟開手裏的芋頭,道:“大娘子怎麽了?燙到嘴了?咬到舌頭了?”
郭碧玉急忙搖搖頭:“我是不小心被這熱氣熏了眼睛,給我弄點甜酪抹在這心兒上,你們也試試,吃一口嘴都要化了。”
青燕幫她抹了甜酪,道:“慢點吃,這東西幹,別噎著。”
“好啊!你們都不等我!”
脆生生的聲音從窗戶外麵傳來,黃鸝的臉正出現在窗戶縫那裏,笑眯眯的往裏麵看呢!
青燕道:“有你的份兒,現在涼熱正好了,你趕個現成兒還不好麽?”
黃鸝進屋子道:“哪能進來就吃,還沒回話呢,大娘子,那一份兒連帶著大娘子挑的那罐龍井都送過去了。可也是巧了!老太太正也沒有什麽胃口,中午的飯菜隻喝了幾口雞湯便撂下了。見我送了烤香芋過去,倒極合老太太的心思,說有多少年沒吃到了!”
郭碧玉鼓著腮幫子,邊吃邊聽著黃鸝那炒豆兒似的快嘴在那兒說。
“老太太掰了一個,什麽蘸料都沒用,說是就想著這個原本的清香味兒,用了點兒鹹菜,倒是沒用咱們送去的茶葉。老太太那邊的侍椿姐姐說過會兒還要午睡,怕喝了茶睡不著。”
郭碧玉該聽的都聽完了,又拿了一塊芋頭掰開,自己抹了酸梅醬,道:“給你留了兩個,你嚐嚐。”
浣琴這會兒聽了黃鸝的話,隻有想翻白眼的念頭。
怎麽就叫多少年沒吃著了?前幾天廚房裏還做了香芋玲瓏骰,把香芋切得四四方方的,六個麵兒鑲了各色果品,淋了蜂蜜,看著就又雅致又好吃,難不成都吃進狗肚子裏了嗎?
她在這裏暗自腹誹,實則肚子早就餓了,隻是剛才她完全不想吃這麽沒品相的黑乎乎的東西,話已經說出口,現在又沒有人再讓讓她,她就隻能在那裏幹瞪眼,尤其是喝了一杯茶以後,再聞著絲絲縷縷直往鼻子裏鑽的甜香之氣,越發饑餓!
咕嚕嚕!
浣琴臉上霎時一片嫣紅。
郭碧玉耳朵尖,打量著浣琴道:“這是……”
浣琴急急忙忙道:“奴婢怕是早上真吃多了,肚、肚子有點兒不爽適,告個便。”說罷匆匆施禮退下了。
郭碧玉和三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大笑起來。
黃鸝道:“剛才看她在這兒杵著,我沒說,我去鬆鶴堂送烤香芋給老太太的時候,遇到二娘子啦。”
郭碧玉“嗯”了一聲,正要拿第三個芋頭,被青燕搶先拿走道:“大娘子可別再吃了,吃多了難受,您可還病著呢。”
她隻得拿起茶盞,吸溜吸溜的啜著茶湯,等著黃鸝往下說。
“二娘子是折了梅花送過去給老太太插瓶的,還拿了一幅畫過去,說是孝敬祖母的。”
青燕將啃得亂七八糟的芋頭皮都收拾幹淨了,突然“哎”了一聲,道:“咱們沒給郭媽留份兒。”
郭媽被郭碧玉打發了去看著雀兒了。
雖然現在她沒理會雀兒,那是因為她要給雀兒點小小的教訓,卻不能讓雀兒受外人的欺負。
郭碧玉將茶盞放下,道:“郭媽和雀兒一起吃,雀兒吃什麽,她就吃什麽。”
黃鸝衝著青燕道:“偏你事兒多,非要打斷了我說話。”說罷轉頭露出一臉賊兮兮的笑容來:“大娘子,您猜怎麽著,老太太看了一眼,就說啦,美玉畫的真好,這迎春花開的真喜慶。二娘子那張臉呀,當時就……”
墨鴉道:“這、這有啥問題嗎?”
黃鸝推了一下墨鴉,又喝了一口茶,道:“什麽迎春花啊!這時節臘梅開的好,二娘子畫了一上午,特意去老太太麵前獻殷勤,結果被老太太這麽一誇,別提有多尷尬了,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口,還是跟著二娘子過去的聞香插了一嘴,說這不是迎春,二娘子畫的是臘梅。”
“老太太就說了,你看看你們,拿來插瓶的是紅梅,畫裏又是黃通通的,我還以為是兩樣兒花呢!”
郭碧玉“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聞香倒是殷勤,又是說提的是什麽什麽詩,畫上用了什麽什麽的筆法。老太太連聲說好,可眼睛啊,壓根就沒往那畫兒上麵瞧!你們猜,這是為什麽?”
郭碧玉笑道:“這個我知道,祖母肯定是著急吃芋頭!”
郭老夫人出身鄉野,哪懂得郭美玉學的那些詩啊畫兒的,對她來說,郭美玉那幅畫,怕是還沒有一塊烤香芋的吸引力大呢。
“還是大娘子聰慧,老太太沒多一會兒就靠在躺椅上打起了盹兒,二娘子見老太太困倦,就帶著聞香回去了。她這麽一走,老太太這才睜開眼睛,急忙催著我把芋頭拿過去,掰了一個,連聲說好呢!還說大娘子病著還知道惦記她,不枉她疼了大娘子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