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刻骨銘心的回憶
上輩子,郭碧玉曾經和郭美玉在這郭宅中一起生活了好幾年,一起跟著郭儀延請來的各位女師習學,一起參加其他小娘子們辦的詩會、花會……直到兩個人各自嫁人。
郭碧玉看著手裏的桂花茶發起了呆。
茶盞裏的水還是溫的,不像那個讓她上輩子的人生翻天覆地的晚上。
那個晚上,水那麽冰,“嘩”的一下潑到她臉上,她一下子就醒了。
郭碧玉聽到周圍嘈嘈雜雜,皺了皺眉頭,心裏一陣發煩,又惱怒,頭也又疼又暈的,再被潑了水,渾身也冷起來。
她睜開眼睛,剛張了嘴,一句“誰這麽不長眼睛”就被她活生生的吞回了肚子裏。
她眼前全是人!
她父親郭皋怒容滿麵,臉色漲紅,娘親流著眼淚指著她,嘴唇都在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郭美玉的淚珠子成串的下來,直喊:“大姐姐,你怎麽能……”話還沒說完,郭美玉的娘親李氏臉色十分不好的道:“誰讓二娘子過來的,髒了眼睛!還不帶了下去!”
怎麽回事?
郭碧玉不懂!她怎麽了?
在這兒之前,有個丫鬟過來,說安世子在素日裏她會客的雲香閣等她,她就去了,路上還想著都已經訂婚了,怎麽在訂婚宴這個節骨眼兒還非要見她一麵呢。
雖然如此,她心中還是甜絲絲的,隻是一進門,她就有些頭暈,最後……
郭碧玉後知後覺的將手抬起來,胸前是一張薄被!
薄被的下麵,被潑了一身冰水的那種冰涼涼的感覺,從被子直接浸潤到了她的肌膚……她腦袋“嗡”的一下!
她慌的不得了,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不知道是應該抓緊被子,還是怎樣,她的手顫抖著往旁邊摸去,一下子便摸到了榻上有另一隻手。
她像被燙到了一樣縮回了手——那是男人的手!
郭碧玉茫然的看著床前的一群人,看到她娘親神情焦急,嘴一張一合,她聽不見她娘親再說什麽,她費力的尋找,希望安子鶴不在這床前的一群人當中。
可是,安子鶴明明就在她床前!
郭碧玉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嘴裏喃喃的說著,可是她也不知道說什麽。
她也不敢回頭看,床上那個男人又是誰?
“不是,我不知道。”她隻知道看著安子鶴,看著她爹娘重複這句話。
床上那個男人還沒恢複知覺,就被她爹郭皋越過她直接拖到了地上!
有丫鬟立刻尖叫了起來,那是為了這場訂婚宴,請來的樂班裏的樂師!
那樂師可沒有被冷水潑醒的待遇,被郭皋幾巴掌扇在臉上給活活揍醒的,頓時嘴角就青腫一片,還滲了血。
人既然醒了,就被綁了跪在郭皋和費氏的麵前。
可郭碧玉不敢看,更不敢聽她父母的問話,她一直祈求的看著安子鶴。
而安子鶴看著她的方向,眼中一片憐惜和心疼。
費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鬟玉慶和玉福已經拿了一套衣裙過來,向安子鶴施禮,安子鶴安慰的看了郭碧玉一眼,道:“碧玉,你放心,別慌,我信你。”這才識趣的到門外等待。
郭碧玉抖得連路都走不動了了,兩個大丫鬟半攙半拎著她到了側間,衣服都是丫鬟幫著穿好的。
不多時,郭皋和費氏走到了側間,郭皋皺著眉頭出屋而去,費氏則眼圈紅紅的揮揮手,將丫鬟遣散了,看著郭碧玉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娘親,”郭碧玉哭了起來,跪在地上拽著費氏的裙子:“女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費氏看著郭碧玉,長長的歎了口氣,緩聲道:“碧玉,你……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哪裏疼……”
郭碧玉茫然的搖搖頭,她不曉得娘親是什麽意思,怯怯的道:“女兒除了頭有點兒暈,別的都好。”
費氏淚珠子就滾了下來:“現在問這個還有什麽用?那樂師……”
“我不認識!我不認識!”郭碧玉哭的都要倒在了地上:“娘親,你知道的,我哪裏會認識什麽樂師?”
費氏深吸了一口氣,拿帕子將眼淚擦幹淨了,道:“碧玉,這事情鬧的大發了,雖然娘和你父親已經盡力將賓客攔在門外,可誰也不傻……恐怕能連外院都知道了,娘隻想到兩個法子。”
郭碧玉眼睛亮了起來。
“第一個法子,簡單……”費氏哭出聲來:“上京的尼庵道觀多,娘親為你挑個可靠的……”
“不,不,我不去做姑子。”郭碧玉嘶聲嚎啕:“娘親,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我不認識他。娘親,你信我……安世子,子鶴,他也說信我的……”
後一句話被郭碧玉跟救命稻草一樣的喊出來。
費氏怔在了當場,看著郭碧玉,郭碧玉看不懂她娘親眼睛裏到底是個什麽情緒,隻顧著仰著頭哭,眼淚一串串的流到嘴裏,又鹹又澀。
費氏嘴角往下扳了一下,道:“那……就是第二個法子了……你在這呆著,等著娘。”
“娘親,”郭碧玉呆呆的放開了緊攥著費氏襦裙的手,又渾身抖起來:“娘親,你別留女兒一個人,你要做什麽。”
費氏沒理睬郭碧玉,而是進了裏間,將門關嚴。
郭碧玉連滾帶爬的撲到了門邊。
透過門縫,她看到那樂師垂著頭,看不清麵目,一頭墨發淩亂的披在腦袋兩側,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頸。
郭碧玉死死的盯著,有一道血跡從後腦上流到了這脖頸上。
她父親手再重,也不能把人後腦勺打出血來!
而她娘親費氏,走到了那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樂師身後,似乎是轉著身在看著牆麵。
郭碧玉看不到費氏在看什麽,隻看到她娘又向前走了幾步,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過了良久,她臉上的淚都幹了,倏地看到一道寒光閃閃的劍尖從費氏消失的那個角落遞出來,越來越長,越來越近……
劍的那頭被費氏緊緊的握在雙手裏。
可那個樂師仍然無知無覺的低著頭,郭碧玉牙齒忍不住咯咯咯的響起來,扶著門框的雙手完全控製不住的顫抖。
郭碧玉眼前一陣陣的發白,耳朵也轟鳴起來,心跳的快要蹦出來!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耳鳴之中隱隱約約聽到外麵有腳步聲紛遝而來!
她這一顆心分成了兩半兒,眼珠子也拆成了兩半兒,恨不得同時盯著屋裏和屋外。
窗戶上印出人影幢幢,有人來了!說話聲已經越來越近,片刻就聽到最外麵的門被打開了。
她娘親……她娘親會被發現的……她娘會坐牢……去給這個樂師賠命……
郭碧玉煞白著臉,哆嗦著晃著門大聲哭喊著:“娘親!娘親……不行!您不能……”
沒想到,那門隻是關上了,卻沒有從裏麵閂上。
郭碧玉一下子就撲了進去!
跌到地上那一刹那,她聽到“鐺”的一聲,那是她娘親手裏的長劍掉在了地上。
她看見那樂師轉過頭,一雙烏漆漆的眼睛嵌在白玉般的臉孔上。
她聽到身後有人“呱唧呱唧”的鼓著掌,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帶了笑意道:“郭郎君還不信,非攔著咱家,還是咱家說的對吧,倆人果然是情深意厚啊!要不是咱家及時趕來,令愛豈不是要和心愛之人陰陽兩隔?”
“大姐姐?大姐姐?”
郭碧玉渾身一抖,從回憶裏驚醒,茶水濺了幾滴在她的手上,仍是剛才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