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病好出屋去請安
幸而還有三個十分配合的丫鬟!
青燕驚呼了一聲,顫聲道:“大娘子,你、你真的夢見了?”
墨鴉也急了:“這、這便怎麽是好?聽說死了人的屋子不吉利……尤其是這種橫死的,還有鬼來索命呢!”
郭媽愣了一下,然後“嗷”的一聲就哭起來了:“怎麽能這樣啊?他們怎麽能這樣啊!給大娘子住這樣的地方!我苦命的大娘子啊……”
“郭媽,你別嚎了。”郭碧玉現在隻要聽到郭媽唱曲兒一樣的哭,額角就直抽抽,“不是我有問題,是這房子有問題,你懂不懂?”
“老奴錯了,大娘子。老奴心疼你啊!”郭媽抽出帕子捂著鼻子,涕淚交流,“大娘子,您罰老奴吧,怎麽罰都行。”
郭碧玉歎了口氣。
到了今天,唯一還記掛原來那個真正的、十歲的郭碧玉的,隻有郭媽一個了。
其他的人,沒有誰像郭媽這樣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一點也不怪郭媽糊塗,心中反而有些酸酸的難過。
郭碧玉彎下腰,要扶郭媽起來:“郭媽,你起來吧。我罰你什麽?你也是惦記我。再者說了,誰會想到咱們在東院這麽些天,外麵會傳出那些話來?”
郭媽自己急忙站起來,道:“那……那我和常媽說的……怎麽辦?”
“法事還要照做啊。”郭碧玉看她們幾個都深信不疑,消食消的也差不多了,便回到了軟榻上,“這房子需要好好禳災驅邪,我得了病,也是因為有邪氣入體,難怪我這些天都睡不好。”
這話幾個丫鬟就聽不下去了。
每天都懶洋洋的睡到日上三竿,怎麽就睡不好了?
可她們還是點點頭:“可不是,大娘子每天都做噩夢呢!”
郭碧玉嬌小的身軀整個陷進榻上的大迎枕中,讚許的看了她們一眼,道:“正是這樣。”
她想了想,還是得警告一下郭媽。
於是郭碧玉心情頗為愉快,態度卻是很堅決地道:“郭媽,你自己好好想想,請個高人來為我驅邪,以後我還能落下什麽好名聲?你再想想,為什麽你就能正好聽見那兩個守門婆子的說話?”
郭碧玉心裏有事,起的破天荒的早。
黃鸝端了冷熱正合適的熱水來,拿了細棉帕子,替郭碧玉仔細淨麵,又拿了香膏,將她小小的臉頰和肉乎乎的小手上擦了個遍,又替她梳頭發。
看著郭碧玉張了大嘴,打了一個老大的嗬欠,怕刮了她頭發,便先停了手,道:“大娘子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我都大好了,總也不去給祖母請安,說不過去。”郭碧玉道。
昨天挺晚的時候,正院的常媽又差了韭芽兒過來遞了話。
說是讓大娘子放心,明天一早老太太叫二夫人過去追究流言的事兒。
青燕從裏間挑了衣袍出來,郭碧玉眼角餘光瞥了一下,道:“那件桃紅的留下。”
黃鸝見她挑好了衣服,便打開了妝台上的大盒子,從裏麵翻撿。
郭碧玉看著鏡子裏十歲的那個她,閃了閃神,才重新思考起昨天的事兒來。
郭媽說的清楚,韭芽兒白天的話也坐實了這流言是西院傳出來的。
郭碧玉知道二嬸母看不起商戶之女,可看不起就算了,為什麽還要算計她?這可和她上輩子記憶中的那個高貴、典雅、在她出事之前一直對她和藹可親的二嬸母不太像。
她不想去思考為什麽了,事情既然出來了,她現在要搶在前麵,把“夢裏看見死人”這件事給坐實了。
黃鸝已經挑了幾對兒攢珠細絹宮花出來,輪著在郭碧玉頭上比了比,留下了一對兒替她簪上,道:“這還是咱們從南邊帶過來的,也不知道上京流行什麽式樣的,等大娘子身子大好了,咱們出去逛逛吧!”
青燕笑道:“你自己想出去耍,就攛掇大娘子。”
桃紅色的窄領繡花錦襖上了身,益發顯得郭碧玉的小臉白裏透紅,精精神神的。
一矮兩高的身影不多時便到了正院門口。
人老了夜裏反而覺少,郭老太太每天都是這個點兒就起來,正被弄芹服侍著穿衣服呢,就聽門口有人喊:“給大娘子請安。”
聲音剛落,就聽到了腳步聲和衣料的悉悉索索聲音,常媽領著一個小人影已經進來了。
郭碧玉喊了聲“奶奶”,就自動自覺的脫了鞋子,不但爬到了郭老太太的床上,還鑽到了被窩裏。
老太太原來還擔心,就著亮兒一看,郭碧玉精神頭兒倒是很好,臉色也紅潤,一舉一動和在南邊兒的時候一模一樣,便讓弄芹下去了。
郭碧玉往裏麵拱了拱,撅著嘴道:“這半年孫女兒早上都沒地方去了,幸而病好了,不然憋死我了。”
常媽捂著嘴笑道:“離了半年,大娘子還是這樣。”
“可不就是的,誰說這不是碧玉?”郭老太太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可不就是我碧玉大寶貝。”
被窩裏是暖的,是郭碧玉久違了的暖意。
她太怕冷了。
不是因為上輩子那種死法——那是她自己個兒願意的。
她上輩子心裏邊兒一直不甘,日子過的也孤寒,原本以為安子鶴是真心實意的對她好,可其實真正目的卻是那麽肮髒,知道真相的那一刹那,真是從暖爐邊掉到冰窟窿裏。
她臉上的那一閃而逝的傷感,被郭老太太看在眼裏,歎了口氣,拍了拍郭碧玉的手。
郭碧玉回過神來,道:“奶奶,您別擔心我,我又不是扛不住事兒,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實,我是那天晚上做了噩夢,這幾天也斷斷續續的總做,我沒敢跟郭媽說,郭媽才犯了糊塗。”
“什麽噩夢?跟奶奶說說?”
“我、我不敢說,可嚇人啦!”郭碧玉道,“我怕把您嚇著!”
“喲,到底是什麽夢啊,把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娘子都能嚇著。”常媽笑道。
“現在我就不怕了。”郭碧玉道,“總夢到就習慣了。奶奶,您不知道,我睡覺的時候總看見床上有個死人,渾身血淋淋的。”
郭老太太和常媽倒抽了一口冷氣,互相對視了一眼,郭老太太臉上慢慢顯出怒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