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當我是病貓?
六公主再度笑起來,道:“沒想到在薛家還能見到做生意的!”
郭碧玉並不敢去糾正六公主的話——她又不做生意!她爹娘才是做生意的!
薛八娘聽了更生氣了,她又不敢對著六公主發火,恨恨的拿著筷子在盤子裏戳來戳去,過了一會兒,又裝模作樣歎了口氣道:“家裏這套青蓮碗碟怕是要一起扔了,本來我還挺喜歡的呢!竟然用於款待粗鄙之人!”
郭碧玉頓時就怒了!“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大姐姐!”郭美玉嚇得臉都白了,露出惶急的神色,又不敢大聲喊,就連這一聲都是壓低了的,眼睛裏還帶著懇求。
郭碧玉沒看她,但是也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不外乎就是“忍”唄!
人家看她能忍,態度又好又殷勤,總有一天,她的誠意會把這群小娘子感動,會接納她、喜歡她的!
她簡直不記得上輩子經曆過多少這樣冷嘲暗諷,那時候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能坐得住的,而今她卻坐不住了。
就算是花一刻鍾來討好這群人也是浪費!
一輩子這麽短,誰知道她這輩子能快活多久?
上輩子她千方百計的去放低了身段討好這群貴女,原以為受盡冷嘲熱諷以後,就是坦途一片,可最後又能怎麽樣?她哪想到過了十六歲就過上了那樣的苦日子?
郭碧玉看著對麵的薛八娘,人小心卻毒,這拐彎抹角的小娘皮真是欠教訓!
若是不願款待,覺得礙著了她們的清高,那不下請柬也就是了,既然請進家門,便是客人,難道是專門把人叫過來折辱的嗎?
“聽說先皇太後之父文大人曾與八娘的曾祖父同朝為官呢!”
薛八娘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道:“那又怎樣?”
先前那年齡較大的、嬸母原是南方人的小娘子正坐在郭碧玉左邊兒的席案後,聞言略顯訝異,坐在她旁邊那個素錦白袍的小娘子不明所以,便扯了扯她低聲道:“柳四娘,怎麽回事?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柳四娘側過身去掩了嘴說了幾句話,那小娘子便露出小小的吃驚和了然的神色來。
“不知道當初先皇太後文太後的父親若是來了薛府,薛府是不是也要將他用過的碗碟都丟棄?”郭碧玉問道。
薛八娘道:“你怎麽能和那位貴人相比……”
“我受邀而來,自從進到這處暖閣,八娘子便處處針對我,不過是因為我是商戶之女!”
“你本來就是!”薛八娘道,“就算是給你送了請帖,你也應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怎麽就好厚著臉皮,真的來赴宴!”
小潑婦!有人生沒人教的無禮東西!郭碧玉氣的牙根癢癢,直想罵出來!
她惡意的想,八歲就這麽潑,扔到那市井之中過幾年,保準比她上輩子還潑婦。
她朗聲道:“先皇太後之父,是贛南一帶的大木材商。先前地動,宮裏有殿宇坍塌,修葺的時候急缺木材,還是那位大人運送木材上京——哦,那時他還不是工部尚書呢,還是個八娘子看不起的商人呢!”
商人地位不高是真,若按照律法,商人也不能做官,可也備不住跳出幾個異數來。
且不說這位,若是認真向上追溯,本朝開國的時候,資助太祖建國的數十位元勳中便有大商人。
這些事情,郭碧玉上輩子原先也不知道。
還是安子鶴那狗東西求娶她的時候,她父親郭皋問他一個錦鄉侯世子為什麽要娶一個商戶女兒,這家夥花言巧語、甜言蜜語的當著她的麵兒振振有詞的回答郭皋的。
當時這奉承話喜得郭皋眉毛都要飛上了天,一下子便將安子鶴認作了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所以後來出事退婚,對郭皋的打擊極大。
郭碧玉腦子裏想著前世的事兒,眼睛看著薛八娘,一副等待薛八娘解釋的樣子。
薛八娘一下子就慌了,望向了薛五娘。
她才八歲,雖然每日裏也有跟著夫子讀書,但是的確不知道這件事。
當今雖然不是文太後所生,但是卻是文太後親手帶大的,因此直接封其為皇太後!她又怎麽敢對皇太後的父親不敬?
解釋也沒用啊,她今日言語中因為郭碧玉的到來不斷流露出對商人的厭惡和鄙視,眾人都聽在耳朵裏了,她這般對商戶之女郭碧玉百般刁難,難道其實內心對先皇太後頗多腹誹?
這要是延伸開來,能被人抓住的話頭兒可就多了。
薛五娘慌忙道:“八娘還小,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郭碧玉輕哼了一聲,不過她並不想當著六公主的麵兒,拿著人家名義上的太姥爺當槍,便道:“我的父親無法與文大人相比,我更加與先皇太後差的天上地下!今日前來,也隻是覺得身為商戶女子,得了名頭這般響亮的世家娘子的請柬,應該前來赴宴,全了禮數。”
郭美玉急的額頭上都是汗,用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看著郭碧玉,輕聲道:“大姐姐快別說了。”
“想必各位看我都不順眼,我既然已經來了,就也不算是失禮了,家中有事,我先告辭了。”她轉向六公主那邊,躬身拜道,“還請六公主見諒,請準許民女早退。”
六公主一直托著腮幫子,吃一口,看一眼,聽一耳朵,滿臉的興味。
聽到郭碧玉說要走,六公主道:“走什麽?我看你也沒吃幾口呀?挨著餓回去了豈不是薛家招待不周?”
啥?
郭碧玉暗道:我還非得留在這礙眼啊?問題是,我也不愛看她們呀!看她們吃不下東西!
再說了,薛家的宴席也就這樣了——她來之前還以為世家的宴席會有什麽不同呢!她想念家裏馬廚子做的菜……
郭碧玉沒辦法,笑道:“既然六公主下令,民女遵命。”
六公主又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別當我是公主,我這也不是發號施令,就是替薛家兩位小娘子挽留挽留你這當客人的!”
郭碧玉暗道:騙鬼呢!你若不是公主,我現在就已經拍拍屁股走人了。
然而公主已經發話,她也沒辦法,隻能再坐下來。
郭美玉臉色仍然很不好,沉著小臉,也不理人,還是左邊的柳四娘輕輕在案下拽了拽她衣角,道:“方才你的絲絛掛到案角,斷了一股。”
郭碧玉低頭一看,還真是的,若沒人提醒,說不定過會兒上麵穿著的琥珀便掉了!
她解了下來,交到身後的青燕手中,起身道:“告便一下。”
便帶著青燕離席而去,再回來的時候,郭碧玉已經換了同樣也是天青色絲絛的雙燕玉佩禁步。
其實冬日衣服厚重,不用禁步裙子也飛不起來,但下麵光禿禿的未免難看,天青色也正好讓這身粉色裙裝有了些穩重之意。
隻是這樣一來,眾人的視線又難免集中到她的這塊玉佩上了。
郭碧玉攏了攏頭發,安然落座,六公主道:“若我記得沒錯,原先郭大娘子的禁步是個琥珀的?”
“是,”郭碧玉笑道,“剛才有點兒激動,站起來急了,將上麵兒的紅繩兒不小心弄斷了一股,怕掉了才換了一條,六公主真是觀察入微。”
“琥珀的禁步倒不多見呢!”六公主笑道。
“公主也喜愛琥珀嗎?”
六公主點點頭道:“裏麵有東西我才喜歡,沒東西我就不喜歡了。”
郭碧玉便回身輕叱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遞上去給行家掌掌眼?”
她眼神並不嚴厲,還帶著笑意,青燕也不害怕,便重新拿了出來,跪到六公主麵前奉了上去。
其實六公主不過是小孩兒心性,又哪是什麽行家了?
她見到上麵的絲絛的確拽爛了,便扒拉到旁邊,見琥珀下麵是用古銀做底兒,沿著一圈兒打造成了柳枝的模樣,用玉石鑲嵌,精神神的柳枝內圍了晶瑩的琥珀,裏封了一隻振翅欲飛的蟬。
郭碧玉道:“公主喜愛這東西,原該奉上,隻是這是家中祖母所贈,又是舊物,不值什麽錢,反倒是對公主不敬,下次民女多給公主尋幾樣兒好的。”
六公主小時候喜歡玩蟲子,可這顯然很不合適,誰能允許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尊貴的公主殿下蹲地上玩大螞蟻或者屎殼郎呢!
所以六公主被管的很嚴,堅決不允許玩蟲子,後來六公主便愛上了琥珀——隻喜歡裏麵封了蟲子的。
這是雅玩,宮裏倒沒人再說什麽了,但是這東西尋常也不得見。
她是天家公主,怎麽會看上了人家的東西就要,因此搖搖頭,一臉興致缺缺的樣子,將琥珀推過去,道:“你收著吧。”
在很多小娘子看來,公主是因為郭碧玉這番話失了興致,這郭家大娘子真是個蠢東西,千載難逢的能討好六公主的機會就在眼前,竟然白白錯過。
就連郭美玉都著急了起來,在桌案下麵捅了好幾下郭碧玉,無奈郭碧玉隻是不理會。
薛五娘一個沒看住薛八娘,她便走下桌案,對著青燕道:“拿來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