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暴露了!
齊延年這才意識到他失態了!
他頓時偃旗息鼓,苦笑著道:“小娘子莫怪我激動,您想的真是簡單了。我這也是為了他們好,您看,我也不是隻帶著揚羽一個,這些學徒們,都是要跟著我出去曆練的。一來能補貼家用,二來,現在還小,哪怕是吹奏的不好,因為是搭著樂班一起的,不會太受到苛責,可以後呢?總有成年了、出師的一天。”
因為涉及揚羽,郭碧玉不得不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想著。
“別說他們,到現在也還有怯場的呢!當年和我一起學吹笛子的一位師兄,隻要當眾演奏,就兩個腿發抖,止都止不住,最後隻得做了編譜子的樂工。
“對咱們這一行來說,歌者和舞者到手的錢最多,樂師其次,編譜子的,可比樂師還差上一大截!
“錢還是其次的,到了尋常富貴人家,出錯也不要緊,可大娘子,教坊和梨園屬於宮裏的雲韶府所轄,聖上傳召,萬一出了錯,那不是要殺頭?”
郭碧玉倒沒擔心過最後一點。
如果她記得沒錯,上輩子揚羽一直是個自由身,並不屬於教坊,和那種祖祖輩輩就是在籍樂戶的不一樣。
齊延年的最後一句話,他自己都覺得挺可怕的,可見這小娘子神色淡然,越發覺得她身份怕是貴不可言,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李一川。
李一川得了長公主的青眼,捧了許多年,甚少親自演奏,要演奏估摸著也隻給長公主聽,自然也用不上看別的貴人的眼色了!
他輕聲道:“揚羽做了樂師,這些事情總要經曆,娘子若是舍不得,養在府裏,或者幹脆別讓他做這一行了,不就行了嗎?”
郭碧玉眼睛一亮。
她真是鑽進了死胡同,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
齊延年看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心裏道:不是吧?現在的小娘子真是不可小覷……莫不是真的要把揚羽弄進自己府裏去?天老爺啊!這是什麽世道!
郭碧玉心裏有了主意,正要起身離開,就聽外麵門又響了,有人道:“師傅,我來還你衣袍。”
郭碧玉一個趔趄,臉色都變了,左右看了看,像耗子一樣,“嗖”的一下就竄到了屏風後麵。
玉剛也急忙跟著跑了進去。
齊延年都沒反應過來,心道:“這都要把人養起來了,還害羞個什麽勁兒啊!”
揚羽手裏捧著那套墨青色的袍子,還是濕淋淋的,道:“我洗過了,請師娘晾幹了收好吧。”他難為情的笑了一下,“放在家裏晾曬,說不定被我爹拿去換酒喝了。”
齊延年接了過來,心慌意亂的將袍子隨便搭在椅背上,眼睛不住的往屏風那邊兒瞧,心不在焉的道:“呃,你……你還有事嗎?”
“沒有,我就是來還衣服的。”揚羽也忍不住往屏風那邊看去,齊延年臉色就更不對勁了。
揚羽突然想起來幾個師兄弟平時偷偷說起來的關於齊師傅的流言,臉上忍不住微紅,撤回了目光道:“若是師傅沒有事吩咐我,我就回去了。”
“我沒事,你回去吧。”齊延年剛說完,又覺得不對勁,急忙道,“等等!”
揚羽不明所以的靜靜站在那裏。
“咳咳。”齊延年佯裝淡定道,“今日你吹奏的很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無緣無故的,王家的二郎君對你這麽刁難,為師這裏準備了一份賞錢,數目不多,你拿回去,也免得你爹苛責。”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了一些散錢,放在桌案上。
揚羽沒有拒絕,走上前去仔細的放到一個錢袋中,又揣在懷裏收好,道:“謝謝師傅關照我。”
齊延年歎了口氣:“師兄弟們的話,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揚羽微笑道:“嗯,我省得,師父放……”
“心”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屏風後麵“啪嚓”一聲,似乎是什麽摔碎了,緊接著傳來一聲輕呼聲。
揚羽愣了一下,然後便大步向那屏風後麵走去。
轉到屏風後麵的瞬間,他就看見一個淡粉色的人影閃過,個子不高,嬌小玲瓏的,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那小娘子快速的跑出了房門,她身邊兒還跟著一個比她高了許多的小廝,兩個人一起張張惶惶的向院門那邊跑去了。
“等等——”
揚羽急忙追了過去。
隻剩下屋裏的齊延年目瞪口呆。
他有點轉不過來彎兒,這小娘子跑什麽啊!反正看樣子都有了主意了——哎?齊延年突然一拍額頭,這小娘子的行事,倒和傳言裏的那位六公主很像。
聽說六公主是最受聖人寵愛的小女兒,從小就養的驕縱無比,經常出宮閑遊。
有長公主捧著李一川在前,有樣學樣,說不定六公主也看中了揚羽呢?
齊延年幾乎能確定了,這小娘子一定是六公主!
六公主正在屋裏擺弄早先郭碧玉送來玩的那套小小的蟲珀,突然接二連三的打了好幾個噴嚏!
榮女吏遞了帕子過去,她隨便擦了擦鼻子,道:“也不知道誰又說我壞話呢。”
榮女吏便笑道:“怎麽會有人說公主壞話?我看是有人惦記公主了。”
六公主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好無聊啊……也不知道薛家八娘到底有沒有賠那位郭大娘子琥珀,你讓人看看,郭府最近有沒有什麽動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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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能跑,現在跑不動了。”郭碧玉氣喘籲籲的道,“你替我攔他一下啊。”
玉剛嘴角抽了抽,心道:您這還叫不能跑?你幾乎跑了半片西城了!他回過頭,又想,這揚小郎也夠能追的……便轉過身,攔在揚羽麵前,擺出了豪奴的嘴臉道:“你還有完沒完了?追什麽追?”
揚羽臉色微紅,額頭上浸出汗珠,胸膛也起伏的厲害,卻向玉剛身後張望,道:“那位小娘子……”
“小娘子也是你叫的嗎?我家娘子欠你錢了嗎?”
郭碧玉沒跑遠,見玉剛把人攔住了,便停了下來。
她遠遠地站著,玉剛到底要比揚羽年歲大一些,張開手臂一直攔著,雖然她看不真切,卻依稀能感到揚羽似乎頗為焦急。
也不知道二人都說了些什麽,揚羽趁空便從玉剛腋下鑽了過去。
郭碧玉見他又使出上元夜那天的手段,忍不住笑起來。
這招仍舊不靈,揚羽一下子就被玉剛從後麵抓住,卻還是一直向郭碧玉這邊兒張望,玉剛又不知道大娘子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就一直拽著他不肯放手。
結果就聽見“呲啦”一聲,揚羽的那袍子本來就破舊,這會兒幹脆成了兩片了!
玉剛當然嚇壞了!
雖然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可大娘子對這位揚小郎極看重是真的。
他這樣一愣神,揚羽便從他身邊兒一溜煙的向郭碧玉這邊跑來。
郭碧玉也愣了,一時間也忘記了她原本也是要避開揚羽的,隻顧著看他跑得越來越近,一隻手緊緊的抓著破的袍子,生怕棉絮跑了出去。
這幅樣子是有多麽狼狽而好笑啊。
郭碧玉“噗嗤”的一聲,想笑來著,卻哭了起來。
這一哭,就停不住了。
揚羽就站在她的麵前,他的個子也沒有比她高多少,卻仔細的調整了一下站立的方向,恰好擋住了吹到郭碧玉臉上的寒風。
原本被獵獵寒風吹動刮到郭碧玉臉上的碎頭發絲兒,此刻安靜了下來。
揚羽純黑的雙眸明顯的帶著喜意,又有些不解,他嘴唇微微張開,可又合起,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他略帶嬰兒肥的臉蛋兒便透露出了一抹惆悵。
良久,他才柔聲道:“我隻是想問小娘子事情,若是惹了你不高興或嚇著你了,請小娘子原諒我唐突。”
郭碧玉抽抽涕涕,聽了這話,缺了門牙的嘴張的更大了,哭聲也越發嚎啕。
他就是這樣的,這才多大的一個小孩兒呀,幹嘛這樣照顧旁人呢?
他爹那個樣子,他有沒有片刻能像她一樣無憂無慮隻是個小孩兒的時光?
郭碧玉心想,那肯定是沒有了,別說做小孩兒的時候,就算是長大了以後,也……
上輩子揚羽倒黴遇上了她,綁在了一處過活,他從來不曾對她皺過一下眉頭,從來都是像今日這樣柔聲緩語,從來都是帶著微微笑意,可他——似乎在她的記憶裏也不曾開懷大笑過。
她狠狠的擦了兩把眼淚,這會兒玉剛已經奔了過來,滿臉焦急:“大娘子,他……”
郭碧玉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你什麽事,你去把雀兒找著,到這裏等我,不然她該丟了。”
說罷她一把拽住揚羽的袖子:“跟我過來!”
現在不是上元夜那晚後有追兵的時候,所以走的也沒有那天晚上逃命那般急切。
揚羽看前麵的小娘子身量嬌小,也才是個牙都沒換完的小丫頭呢,他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可他卻很喜歡被她拉著走的感覺。
兩個人不一會兒就一前一後的上了城牆。
郭碧玉的手一直都沒有放開,攥的她手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