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被點化的郭大人
她的用意實在太明顯不過,郭碧玉便笑笑:“二妹妹倒是對那位樂師起了興致呢!我倒真是知道他是哪個,要不要介紹給你?”
李氏怒道:“說什麽三不著兩的話!”
郭碧玉聳了聳肩,對著郭老夫人道:“祖母,您還真以為我願意花這個錢呐?我是看不慣安世子那一屋子人仗勢欺人罷了!那樂師從樓下經過,就不管不顧地差了刁奴生拉硬拽的給拖上樓來,非要他吟唱、吹奏!那位樂師,原本要去葛太師府上的家宴奏樂的,可那群郎君們卻怎麽都不放人!”
郭老太太便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安子鶴,道:“安世子,這是真的?”
安子鶴笑道:“大妹妹怕是對我們那屋子人有什麽誤解,他們恐怕是喝多了酒,混鬧而已,倒真的沒什麽壞心。”
“誰說的,我那天恰好在旁邊的雅間之中,聽他們汙言穢語的,越說越不像樣,誰讓我心善,最見不得這樣的事兒呢?我就是仗義了一回而已。”
她斜瞥著安子鶴:“我勸安世子少和那群人來往,難道安世子不知道熊家幾乎每個月都往外抬屍體麽?”
郭老太太嚇了一跳,道:“這是真的?怎麽回事啊?”
“祖母,這事兒誰不知道啊,隻是不敢說而已,聽說牙婆都不願意做他們家生意呢!好好的小姑娘進去沒多久就橫著出來了,您說是怎麽回事?”
郭碧玉唇角彎了彎,道:“還稱兄道弟的,難道安世子和熊二郎君有一樣的‘雅趣’?”
安娘子變臉道:“郭大娘子這是從哪兒聽說的,怎麽這樣汙蔑我哥哥!”
“喲喲喲。”郭碧玉道,“我隻是好意提醒罷了。難道隻許你家哥哥登我家門說我是非,我在我自己家中反而不能隨意說話了?”
安世子急忙笑道:“兩位妹妹怎麽吵起來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該提郭大妹妹的事兒。不過既然大妹妹說了,我以後注意一些就是了。”
郭碧玉頓時覺得房間裏的氛圍古怪起來。
郭老太太和常媽互相遞了個眼色,滿意地看著安子鶴,越發笑眯眯的,道:“不管碧玉說的是真是假,總歸沒有惡意,安娘子也是知道護著哥哥,兩個小姑娘原本都是好意。”
郭碧玉臉都白了,誰是一片好意了!
她心裏差點憋出一口老血,臉色頓時非常難看,覺得這一屋子竟然沒有一個明白人!
安子鶴笑道:“這何消老夫人說,我懂的,既然見到老夫人和二夫人身子康健,我就不在這兒久留了。”
李氏道:“侯爺正在西院的書房,剛才差了小廝來說了,等這邊兒世子見過老夫人,就過去一趟。”
安子鶴站起身來:“也好,我也許久沒有和郭大人請教學問了,心中恰有一些疑問。”便告辭而去。
郭碧玉這才知道錦鄉侯竟然也來了,不消說,肯定是和她二叔郭儀在一處呢!
……
……
“郭大人果然還是不改文人本色啊!難能可貴!”
錦鄉侯安平南身材煞是高壯,一身深紫色便服,抬手捋著濃密的胡須道:“郭大人是難得一見的清流,耕讀傳家,沒有背景和靠山,單憑政績做到這個地步殊為不易。”
郭儀道:“侯爺過譽了!”
“隻是後麵……”安侯爺沉吟起來。
“侯爺有什麽指教,卑職願聞其詳。”郭儀殷切地道。
“郭大人的才幹,豈止是一個戶部侍郎能局限?有些抱負和理想,必須身在其位,方能實現。”
郭儀便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青雲無路,如之奈何。有風聲說林大人很快就要高升,尚書之位懸空,卑職數年小考,加上大考,都十分滿意,遠遠優於其他同僚,本以為有很大的希望。”
安侯爺“嗬嗬”笑道:“是不是反而無人關注你,而是多把目光投於齊大人和竇大人身上?”
郭儀道:“安侯爺真是消息靈通,的確如此,甚至下麵的吏員已經選擇應該站在哪邊兒了!”
安平南擺擺手道:“郭大人看來平日裏一心埋頭公務,倒是鮮少關注這裏麵的奧妙之處。”他看了一眼在旁邊侍立的小廝,郭儀急忙喝道:“下去。”
待那小廝出了房門,安平南才笑道:“齊大人家的兩位郎君,分別娶了韋家和柳家的女兒,而韋家的長房嫡女是二皇子的正妃;至於竇大人,家中的嫡女嫁到了杜家。杜家你也是知道的,和皇後一脈走的很近。”
郭儀道:“皇後一脈……那是皇長子?”到了這會兒,他臉上才帶了幾許驚訝的神色,道:“原來齊、竇兩位大人還有這樣的關係,難怪各有擁躉。”
安平南豪放地笑起來:“但是郭大人務必過於擔憂,林大人對郭大人印象十分深刻,要知道上司的推薦也極為重要!”
郭儀豈會不知林大人的推薦會作為接下來尚書人選的重要參考依據?可如此一來,也就相當於他和四皇子沾上了邊兒。
安平南看郭儀臉上沒有喜色,反而麵露猶豫,便收起笑容道:“本侯對郭大人是真的十分欣賞,若以不忍心看著郭大人走錯路。”
郭儀裏衣都略微帶了汗濕,也不知道是惶恐,還是激動,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他拿捏著道:“卑職既無靠山,更無裙帶,原本也隻打算做個純臣……”
安平南打斷道:“純臣是什麽?郭大人!曆朝曆代,在上麵爭那個位子的時候,無數人想要明哲保身,可哪一個又有好下場?明哲保身可是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那叫‘騎牆’!那叫‘投機’!”
聽到這兩個被安侯爺重重說出的、擲地有聲的詞,郭儀渾身一震。
正這時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道:“小的給安世子請安。”
“爹爹這話說的還不夠透。”說話間安子鶴已經推門而進。
他麵目俊朗如玉,卻帶著一絲肅然,目光淩厲,通身的貴胄氣派,和剛才在郭老夫人屋裏笑語晏晏的那個安世子簡直判若兩人。
“郭大人想明哲保身,可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上位者隻會怨懟你當初不做支持,卻不會想到你也不曾支持過他的敵手,對比那些冒險願意支持他的人,上位者又怎麽會提拔你?那豈不是寒了人心?”
安子鶴負手踱到郭儀身邊道:“若是郭大人真有才幹,便是不小心站在了失敗的一方,反而會讓上位者施以厚待、以彰顯他的識人之明和帝王胸懷呢!怎麽看,無論是站在哪邊兒,對郭大人來說,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啊!”他輕飄飄地丟下了一句:“您覺得呢?”
郭儀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錦鄉侯府不愧是經曆幾代的權貴,在這一點上,的確比他看得要通透!
安子鶴又道:“晚輩素來知道郭大人有鴻鵠之誌,那您就應該明白,站在高處,才能看得遠,才能讓你的政令上達天聽,才能讓你的舉措天下推行。可您也知道,如今的朝堂,站在至高之處的,哪有寒門出身的呢?”
郭儀臉色一暗,道:“可卑職出身已是如此,不能更改。”
安侯爺這會兒才走到郭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真摯地道:“寒門又如何?縱觀朝野,不少大人們往前追不出三代,誰也都是寒門!”
“卑職愚鈍,請侯爺明示。”
“若是自身出身不能更改,那麽最好的抬高身份的辦法,便是聯姻。”安侯爺意味深長地笑道,“郭大人還是太過單純了,別說這些大人之間裙帶關係勾勾連連,就連那些世家,哪家的子女不是待價而沽?”
“這……”郭儀沉吟起來。
安子鶴“唰”地一下展開折扇,含笑道:“郭大人,難不成郭府的郎君和娘子們,到了今日,郭大人還能真的找個寒門相配?”
“不……”郭儀下意識地便開了口,而後也自己失笑起來,道:“是卑職想左了。”
他現在好歹也是一個京官!家中富裕優渥,怎麽可能將子女與寒門聯姻!甚至那些官位比他還不如的人家,他都不會考慮——既然要聯姻,自然是要選擇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家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郭儀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道:“那戶部一事……”
“這件事,郭大人毋須憂慮。”安子鶴搖了搖扇子,不疾不徐地道,“而今四皇子殿下有受到重用的征兆,原因便在於‘不爭’二字,這兩個字,對於郭大人也一樣適用。當今聖上聖燭獨照,下麵這些人玩的花樣,豈能瞞得過龍目?”
郭儀品了品,不由得拱手道:“聽安世子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安子鶴恢複了親和溫厚的模樣,麵帶羞愧道:“郭大人這不是要折殺我了?真論起學問來,就連衡玉兄我都是要殷勤請教的。”
他臉色突然泛起了紅暈,看了一眼安侯爺。
安侯爺會意,“哈哈”地笑道:“今日和郭大人這番詳談,郭大人可不要領會錯了——原本也沒有讓郭大人站在那邊兒的意思,隻是怕郭府的兩位娘子和衡玉被你急匆匆的許了人家。”
郭儀心中“突”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