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比起你,都不算什麽
“大娘子你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嗷——”那刁奴身子下麵散發出一陣臭氣,臉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慌不擇路地撐著身子向後躲去。
郭碧玉黑玉般的眸子盯著他:“說實話。”
“您饒了我啊!”
噗。郭碧玉手裏的劍又捅了進去,彎著紅唇道:“你時間不多,說些有用的才好。”
“救命啊!殺人啦!”那刁奴艱難地撐著兩條手臂,拖著兩條被紮的全是血洞的腿往後退縮著。
“刁奴。”郭碧玉如同羅刹一般跟著他,一雙繡鞋就踩在血裏,“我便是殺了你,也不過是賠你主人家幾個錢,就算是去見官,我也不怕。”
那人的神情終於驚恐起來,看著再度落下來的長劍,嚎叫道:“大娘子,不怪我,是我家主子交代我這樣做的!你多管閑事,我主子不會放過你……不不不!”
那無賴驚恐地看著距離他越來越近的血劍:“您放過我——救命啊!”
長劍就停在他的鼻尖上,一滴血沿著長劍滴了下來,沿著鼻尖,流到了他的嘴裏。
“饒——”那人兩眼一翻,直接就暈了過去。
從她突然握劍暴起傷人,到這個無賴招供,也不過片刻的功夫。
郭碧玉環顧四周,她臉色依舊白皙,若不細看,看不出濺到上麵的細微血粒,她目光平靜,麵容也是沉靜的,甚至有些漠然,但正因為如此,反而十分駭人。
她道:“可聽到他說什麽了嗎?”
眾人才反應過來,隻覺得眼前的是個女魔頭,哪敢不聽?萬一也被她拿劍捅幾下怎麽辦?
以那個老叟為首,眾人紛紛點頭道:“竟是冤枉了這位小郎君。”
郭碧玉又道:“那就好,到時候還請各位做個見證,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說的受人雇傭,來為難這位郎君。”
眾人又齊齊點頭道:“這個自然。”
說句不好聽的,都快被紮成篩子了,就算不是受人雇傭,也隻能是受人雇傭了。
郭碧玉又冷聲道:“誰去尋這片的裏正來。”
那老叟道:“小的這就去。”
郭碧玉這才轉過身,忍不住退了一步,因為揚羽就站在她眼前,太近太近的地方。
揚羽也沒有想到她突然轉過身來。
眼前的女孩兒就站在暮色裏,手裏拿著還滴著血的劍,雙眸中在轉過來的一瞬間,露出了一種她特有的固執和冷硬。
隻是在麵對他以後,雙眸才再度泛起了暖意。
揚羽突然唇角微微彎了起來,多帶一條帕子果然是對的。
他掏出袖中有些粗糙、並不名貴的幹淨白棉帕子,猶豫了一下,便輕輕的向著郭碧玉的臉擦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拉起了郭碧玉的手,一點點的擦掉她手上濺到的鮮血,不多時,帕子便染成了一團紅色,揚羽便扔在了一旁。
可揚羽還不曾把郭碧玉的手鬆開。
郭碧玉冰涼的手仿佛是因為擦拭的關係,終於有了一些溫暖,她感到揚羽溫柔的手仍是執著她的手腕。
不一會兒,揚羽的手指輕輕的蓋在她的手上,慢慢的撥開她的手指,在她就要鬆開手的瞬間,他將長劍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揚羽靜靜的站在那裏,什麽都沒說,也不曾挪動過。
郭碧玉自然懂了他的意思。
和上輩子一樣,他能做的就那麽多,可是他就會做那麽多,毫無保留。
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便接受,甚至連一句“為什麽”都不會再問,而是擋在她的前麵,自願地去承擔一切。
郭碧玉看著揚羽笑了一下,正想說些什麽,就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大娘子!大娘子啊!你怎麽了!”
因為剛才那一幕太過駭人,不少看熱鬧的都散去了,雀兒輕而易舉地跑過來,看到這一路流的彎彎曲曲的血,嗷的一聲道:“大娘子!你哪兒受傷了!”
郭碧玉沒好氣地道:“我被人拿劍捅了,我快死了。”
雀兒瞪大了眼睛,頓時淚流滿麵地撲過來,對著郭碧玉渾身上下一陣摸:“大娘子!你哪兒受傷了!奴婢背著您去看大夫啊!您還站在這兒幹嘛!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發現了揚羽手裏的劍,像護著小雞的老母雞一樣就衝了過去:“好你個揚小郎,枉我家大娘子對你那麽好,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大娘子啊……我可憐的大娘子……”
郭碧玉揉著額頭道:“你閉嘴,我還沒死呢,嚎什麽喪,我沒事,逗你玩的。”
此時地上那個刁奴剛剛疼醒了,聽到地上站著的三個人正在那逗著玩,心道:“大夫呢?我流了這麽多血,結果你們在那兒說說笑笑?”他氣急了,急怒攻心地再度暈了過去。
雀兒這時候才看見地上的人,嚇的往旁邊一跳:“我的媽呀,這是誰?流了這麽多血!”
郭碧玉道:“你去找個大夫。”
“大娘子。”雀兒道,“奴婢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兒啊,血了呼啦的,多嚇人!”
郭碧玉翻白眼道:“你剛才睡得像死豬,還好意思說不放心我?快去!不然人死了就麻煩了!”
雀兒心虛地道:“奴婢這就去,大娘子你等著啊。”
“叫老胡帶你去,把大夫請來。”
看著雀兒走了,郭碧玉又看看周圍聽了那老叟的話留下來看著他們的幾個就住在附近的平民,頗有些不耐煩道:“裏正多久才能到?”
那幾個平民唯唯諾諾地道:“回稟娘子,原本離得很久,或許有事耽擱了。”
郭碧玉轉過身看著揚羽,眼光掃到了掉在地上的那一包先前在酒樓裏買的吃食,便問道:“你怎麽不在你師傅家住呢?”
揚羽道:“齊師傅家的娘子年歲也不小了,地方又不大,我去住,總歸很不便,所以就沒有在師傅那裏住了。”
郭碧玉倒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沉思了一會兒,就聽見旁邊的平民喜道:“裏正從那邊過來了。”
她便走到揚羽麵前,道:“給我。”
揚羽知道她是要那把劍,搖了搖頭。
郭碧玉道:“我不會有事,那不過是個奴才,於我而言,不過是錢的事,但是對你,完全不同。”
她已經將手伸了過去:“信我,揚羽。”
“可對你的名聲不好。”
郭碧玉便輕聲地笑起來,那笑容讓她的臉神采奕奕,她道:“那些於我如浮雲,比起你,都不算什麽。給我,別讓我擔心。”
他們身後的刁奴剛醒過來。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兩條腿早已經失去了知覺,他動也不敢動一下,眼睜睜地看著在人漸稀少的大街之上,夕陽已沉,明月已升,漫天星光璀璨,兩個人就站在他身前,凝眸相望,那大娘子正說“比起你都不算什麽”。
他都快死了,這兩個凶手還隻顧著你儂我儂!
刁奴內心突然湧起濃濃的淒愴感,悲從中來,無可斷絕。
好在裏正在那老叟的指引下很快的過來了,清咳了一聲,道:“這是怎麽回事啊?”
郭碧玉拿著劍指著刁奴的鼻尖道:“他在街上衝撞了我。”
裏正一看,這位大娘子氣勢十分不凡,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囂張跋扈的氣息,旁邊還站著一個貌比潘安、容賽宋玉、仿佛一輪月亮般的年輕男子,徑自先矮了三分,道:“那這個人……”
“我管他!”郭碧玉高傲地道,“這不過是個奴仆,就連和我說話都不配。你去問問他姓甚名誰,是誰家府上的奴才。”
裏正便應了一聲,走到那人麵前道:“你是誰家的奴才?怎地不好好走路,衝撞了這位貴人?”
那人正要辯駁,就看見郭碧玉提著劍,在裏正身後陰惻惻地看著他,突然打了個寒顫,這麽一抖動,兩條腿撕心裂肺地疼起來,他哭訴道:“小的叫丁九。”
“你是哪府的奴才?”
丁九哪裏敢說!眼下不過是腿殘,真的敢說出來,連命都沒了!便支支吾吾地道:“小的自己行事莽撞,哪敢提主人家的名字?”
“那可不行呢。”郭碧玉開口道,“你非說我捅傷了你,要訛詐我一百緡錢,我可是要賠給你主人的。”
裏正一愣,又聽郭碧玉站在他身後道:“裏正,您看這可不是欺負我這弱女子的刁奴麽?我便是此刻將他這個奴才殺了,一百緡夠我買四個年輕力壯的奴才賠給他家主人了!”
丁九嚇的一個哆嗦,他是真怕眼前這個來曆不明的大娘子下狠手把他殺了。
就跟她說的一樣,奴才的命不值錢!
貴人們殺了他都不用坐牢償命,賠點錢就夠了!
他哭道:“大娘子,小的瞎了狗眼,您放過我,我不要您的錢。”
“那怎麽行!”郭碧玉看著手裏的劍,“畢竟我刺傷了你,不如一了百了——”
“大娘子,小的腿上的傷是我自己弄的,不幹您的事!”丁九咬著牙,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道,“裏正大人,您看看,這匕首上還有血呢!就是小的自己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