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到底誰才是敗家子兒?
還不等郭老太太說話,郭碧玉大聲道:“墨鴉,把本子拿過來!”
她把本子拿到手裏,放到郭老太太麵前,嘩啦啦地翻了過去。
“奶奶可看見上麵了?幾十頁上密密麻麻記的東西,都是二叔從我們東院的庫房裏支取的!我給奶奶念一段兒聽聽?”
不管郭老太太愛不愛聽,反正郭碧玉開始念了。
一打頭,就是郭皋和費氏最初來上京的時候拿去給郭儀隨禮的物件,郭碧玉印象可深著呢!
“太極琉璃盞一抬,奶奶您沒見過,可不是你麵前的這種碟啊盞的,是一整塊琉璃,天然有太極圖案,有你後院那口大缸的缸口那麽大。二叔說有個什麽梁大人過壽,他要隨份子,這麽一樣寶貝就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從東院庫房抬走了。”
“琉璃獅子滾繡球一對兒,這物件我也隻見過一眼,翠色的琉璃獅子,有我爹的拳頭那麽大,雕的栩栩如生的,巧的是獅子腳底下的繡球偏偏是天生紅色的。這對兒獅子被二嬸拿去了,至於二嬸有什麽人要送,孫女那會兒年紀還小,也不懂。”
“山水四扇屏一幅,是大理石的,後頭的紋路就是山水,用小葉紫檀木鑲邊兒,也是被二叔拿走了。”
“玉石牡丹一盆,這可不是一般的玉石,紫玉玉石仿著葛巾紫的牡丹雕刻的,葉是葉兒花是花兒的,別提多精神了,這麽大一盆。”郭碧玉張開胳膊,道,“也是被二叔看中了,然後就說哪個上司對玉器多有鑽研,便抬走了,恐怕這會兒都擺在人家府裏好幾年了。”
“金絲佛經一部……”
“孔雀石頭麵一套……”
郭碧玉直把老太太說的冒汗,再一看,說了這麽半天,兩頁都還沒念完!
“你、你二叔……要了這、這麽多東西?”
郭碧玉將本子遞到墨鴉手裏,淡淡地道:“祖母,您今個兒早上來找我,孫女也知道遲早有這麽一趟,就算是您沒這個心思,背不住總有人輪番在您跟前兒嚼蛆。”
郭老太太老臉微紅,常媽急忙打圓場道:“不過是他們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提了幾句,老太太也是怕……”
“怕什麽?”郭碧玉不下這個台階!
“比起孫女賞人的這幾個錢,二叔從東院拿的東西何止千倍萬倍!祖母既然說他有俸祿,為何不自己去買?卻將長房當成了他們二房的庫房、聚寶盆,想拿就拿,想送就送,他訓教孫女不知道爹娘奔波辛苦,他可想過他的兄長為了供他做官付出的犧牲與心血?他而今已經做了官,成家立業,為何還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粘在我爹娘身上吸血?”
郭碧玉突然“咯咯”冷笑了幾聲,兩線白牙在紅唇之中微微閃現,森森然地道:“孫女兒還說輕了,二叔不是吸血,是在一口口吃長房的肉!”
郭老太太和常媽忍不住對視一眼,原本是有些羞愧,而今還有點害怕和心虛。
“我是長房正兒八經的嫡女,花我自己爹娘的錢,反而像是從二叔口袋裏掏錢一樣!祖母,我今天說什麽也要跟您掰扯清楚了,二房,想著將長房所有的財產都裝進自己個兒口袋裏呢!不然,孫女兒花錢,二房的這些人怎麽心疼的和割了他一塊肉一樣?”
“這……不至於吧……”
“祖母說我是白扔,難道二叔就不是白扔?二嬸就不是白扔?他們不想著拿了多少,又送出去多少,話倒說的好聽,這個上司,那個同僚,亂七八糟的世家夫人,都說是對他仕途有幫助。可現如今侍郎做了幾年了?可有過一點點用處?孫女兒想也知道,以後八成還是要我爹爹拿錢幫他砸上去,他倒得了個清廉名聲——那可都是用長房的血汗換來的!”
郭碧玉顫聲道:“祖母,同樣是您的子孫後代,二叔往外這樣送東西,您便不言語!反來說孫女兒亂花錢!同樣是孫女兒,難道二妹妹比我花的少?天天出去和那群娘子們,今天詩會,明天赴宴,哪次出去不要花錢?難道二妹妹花錢就是該當?我就是亂花?”
“你這孩子,我又沒這麽說……我就是問問……”郭老太太道。
常媽急忙道:“大娘子坐著消消氣,別把自己個兒氣壞了。”
郭碧玉帶著鼻音道:“我不是氣祖母,祖母好好想想,從我爹爹到娘親,再到孫女和良玉,誰過來看祖母的時候嚼舌說西院的不是?一讓再讓,結果是這樣的……讓人心寒。”
人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可眼見得郭儀和郭皋漸行漸遠,郭老太太也苦惱起來。
她知道大郎厚道,可是講真的,也禁不起二郎那邊三番五次的找不對付。
想到這裏,她又怪自己蠢,怎麽就又信了二房的話?
再說了,大郎小時候過得苦,所以嬌養著碧玉這個孩子,一匣子明珠又算什麽?左右是大郎願意。
郭碧玉道:“奶奶您也別難過,說實在的,我就是厭煩他們攪亂您清靜,總要借著您的勢來壓我,奶奶,您說您,幹嘛總中招啊!”
等郭碧玉走了,郭老太太才長歎了一口氣。
“常媽……”
“老太太……”
她和常媽竟然同時開口了。
“常媽,你要說什麽,你先說。”
“老太太,奴婢是在想大娘子手裏那個本子……那是真的?二郎君他……”
郭老太太其實想說的也是這個事兒。
她一直以來不管這些事,可是今天借著郭碧玉這件事,反倒揭開了來,才知道二郎郭儀竟然一直在從東院裏拿東西!而且聽起來都老值錢了!
“常媽,之前商定的事,你也知道,二郎原本就從聚時珍裏有分紅的,什麽都不做,就白拿兩成,因為李氏管家,所以我那一成也是並給了李氏,他們現如今算是手裏握著三成的分紅,怎麽還要從長房拿東西……”
郭老太太是真的傷心了,雙目有些潮濕,便拿帕子按了按,道:“碧玉說的一點兒也不差,這是把長房往死裏吸血啊——大郎夫妻,一年到頭在外麵跑,連自己的子女都顧不上……”
常媽端了茶盞過來,道:“哎,老太太這是真傷心了,老奴也不勸了,不然便違心了。弟弟靠著兄長,依仗慣了,這也無妨,可大娘子被大郎夫妻留在上京,還不是因為大郎對二郎信得過?可二郎對大娘子未免太過苛責,不是老奴亂嚼舌根,西院上下,長輩沒有對大娘子關愛有加的,平輩兒也不曾把大娘子當成姐妹看待,誰都能來踩一腳。”
郭老太太道:“幸而碧玉是個爽快的,若是個悶葫蘆,豈不是要憋屈死我都不知道?”
“老奴也覺著大娘子性子好。”常媽安慰道,“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從不瞎說,別看是個女兒家,心胸大著呢!”說到這裏常媽笑道,“老太太您這都冤枉大娘子多少次了,可一說開了,大娘子還是跟您最親。你看著吧,明個兒肯定還帶著您愛吃的過來看您。”
郭碧玉自然不會和祖母結仇。
在她看來,祖母也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太太,懂得不多,跟著瞎操心。
可就是瞎操心,畢竟也是為了她好,她又不是不懂好歹的人。
但是有的人“操心”,她可不能容!
她上了玉錦閣的二樓,反而是滿臉笑意。
“既然二叔願意操心,那麽就讓他多操心操心。墨鴉,去把這幾年的帳都拿過來。”
李氏管理中饋有兩套賬。
一套麵上的假賬,這個就被她放在明裏,容易看到。
一套內裏的實賬,實賬並不那麽容易弄到手——想也知道,這賬上有鬼,她還不捂得死死地?
可在郭碧玉這裏,不過是七個字: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沒有從西院那邊下手,費勁,她直接從采買那裏下手了。
日常吃喝用度李氏又不能自己個兒造出來,總要跟人買,郭碧玉直接砸了錢,將這些李氏尋常光顧的這些店鋪,什麽米鋪油鋪布料鋪子,都買通了。
就一個要求,實際多少價格賣給郭府夫人的,按月統計好了,交給她手下的小廝。
而郭儀和李氏從東院拿走的東西,都有記錄,就在郭碧玉給郭老太太按行念的那個本子上,上麵都有這兩位的印鑒,賴是賴不掉。
郭碧玉倒要看看,他們撇出去這麽多東西,收回來多少——要知道,禮尚往來,這是大家都懂的。就拿做壽來說,今個兒你送出去一件禮物,對方可得記下來,回頭等自家做壽了,人家便會酌情挑一個差不多的再送回來。
當初郭儀和李氏說的好啊,這東西算是郭家送出去的,同時代表郭皋、郭儀,所以不曾跟他們計算過銀錢,那麽回來的東西若是價值上是遠遠少於送出去的物件,就有問題了。
是他們自己直接送入了西院的私庫了呢,還是壓根兒就沒回來?
無論是哪一種,都夠這兩個人去“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