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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隔層肚皮隔層山

  來的人是郭良玉。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哪裏睡得著?


  在鬆鶴堂側房翻來覆去的躺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坐起來了,對著書桌發了一會兒呆,他對生意當真是一竅不通,想了半天,一個主意都沒有。


  他就把郭碧玉後來派在他身邊的紫鷗喊了過來。


  紫鷗不跟著他去四季別院,平日裏在這邊替他灑掃屋子什麽的,聽他問平日裏月例多少,現在攢了多少了,便從自己個兒的匣子裏拿出冊子給郭良玉看。


  郭良玉又沒看過賬,隻覺得眼前一堆鬼畫符,最後隻看了個數目,看起來好像還不少,便拿了賬冊找費氏去了。


  這一年事情多,郭皋和費氏對視了一眼,幸好良玉被碧玉管起來了,還“發配”到了四季別院那邊讀書,不然說不定歪成什麽樣兒。


  這會兒聽良玉說了來意,費氏也覺得這孩子沒有白養,便將良玉攬在懷裏,道:“我的兒,哪裏就用得上你這幾個錢了?哪怕是聚時珍倒了,生意不做了,家裏的一應用度還是短不了你們的。”


  郭碧玉卻笑道:“良玉長大了,懂事了。”又問道,“柳先生讓你什麽時候回去?”


  “原本就給了今天一天的假。”良玉有模有樣地道,“既然家裏有事,我便再跟先生多請幾天吧?”


  郭碧玉上前,拉著他的手道:“你有這份心就行了,這麽小就知道為家裏擔心,可你多留幾天,也沒有太大用處,反正也沒幾天就要過年了,你還是先回去上課,到時候再回來。四季別院那邊遠,吃過晚飯再去就天黑了,我讓馬車現在就送你回去。”


  費氏有些舍不得,正要說話,就看見郭皋衝她使眼色,就明白過來,這會兒家裏亂著呢,留著良玉在這兒幹嘛?


  想明白了,她下了榻,從裏屋拿了一個包裹出來,細細地交代了裏麵都是什麽,哪些是自用的,哪些是給老師的東西,見到老師要怎麽解釋為什麽爹娘沒來拜會,這才放郭良玉回去。


  到了晚上團圓飯,郭碧玉一看,郭衡玉、郭佩玉兩個也不在,想也知道是被李氏打發走了。


  眾人吃了一頓食不甘味的晚飯各自散去,郭儀在前頭憂心忡忡地走,郭美玉和古嬤嬤扶著李氏跟在後頭,郭美玉嘴唇動了好幾下,最後輕聲道:“娘,聚時珍的事是真的嗎?今天下午曹夫子還問我來著。”


  李氏道:“長房那邊無論怎樣,這邊也不會缺了你和你哥的,你隻說不知道就好。”她拍了拍郭美玉的手,“這原本也不該是你們女兒家操心的。”


  等夫妻兩個回到了清濯堂,鄭娘子迎了上來,道:“長房那邊讓人送來了燕窩給您補身子用,說是下午事情多,忙忘了。”


  李氏看了一眼,道:“收進去吧。”


  等鄭娘子退下去了,她才對郭儀道:“不是貢燕,看來長房真是有些捉襟見肘。”


  郭儀道:“我已經寫了幾封信分頭去打聽了。可再快,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等到信。但咱們也要拿出個章程來……”


  李氏已經半趟下了,聽這話便撐著身子,道:“什麽章程?”


  郭儀道:“不是跟你說了嗎?聚時珍要錢救急……”


  “郎君怎麽糊塗了?”李氏道,“而今聚時珍情況還不知道,怎麽能就把銀錢繼續往裏麵扔?萬一真的是艘沉船豈不是血本無歸?”


  下午的時候郭儀就不願意拿這份錢出來,隻是郭老太太逼迫的急,他也怕得個不孝不悌的名聲。


  “我知道郎君擔憂什麽。”李氏道,“母親的那一成在咱們這,隻要孝敬母親,平日裏好吃好喝的伺候,誰能說郎君不孝?你的《孝經》都白學了?母親的決定不對,做兒子的便不能盲目的順著她!若是咱們這三成萬一都回不來了,以你的俸祿,難不成讓娘跟我們一起吃糠咽菜才叫孝麽?”


  這還真不是誇張。


  從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郭儀的俸祿,若還是照著他們現在這個開銷法,肯定是要吃糠咽菜的。


  郭儀笑道:“你說的有理。”


  “再說大伯那邊,我們手裏有錢,難道能看著他們一家生意垮了生生餓死?”李氏溫和地道,“我雖然不是個賢良人,可是也能在這兒拍著胸脯說一句,有二房一碗飯吃,就不會讓長房喝粥!郎君你說呢?總不能兩家都搭進去吧?”


  郭儀搖搖頭笑道:“你不賢良,還有哪個賢良?你多慮了,我兄長怎麽會餓死。”


  小時候那麽苦,郭皋硬是把生意做起來了,而今就算是聚時珍垮了,長房弄個小買賣做,總歸也是能維持的。


  郭儀這樣一想,心中暗道:長房無論怎樣,都有活路,可二房呢?這麽多年,聚時珍三成的紅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後頭多少事情都要開銷,拿了出去,一旦還是救不活聚時珍,他們二房怎麽辦?總不能也學著他哥哥去做生意吧?


  他站起來道:“不急,且再看看江南那邊有沒有信兒吧。”


  他話音裏原先有些急切的語氣已經平複了,李氏知道他和自己個兒想的一樣,這才微微一笑,安心地躺了下去,喃喃地道:“隻可憐了這孩子,家裏這會兒亂糟糟的,怕也沒人有心情想著他了。”


  …?……?…


  這個年過的的確亂糟糟。


  郭皋和費氏返回上京的第二天,便接到了江南那邊來的信,年底都要清帳,可資金大多壓在那十艘船裏,眼見得可能是打了水漂,郭皋和費氏張羅著從私庫裏調了銀錢過去,才勉強把帳清了。


  可是這信卻幾乎一天就一封,全是各個分號催周轉銀錢的!


  常常吃著飯,外麵就有信到,郭皋雖然瞞著郭老太太處理這些事,可兩個眼圈兒都熬青了,費氏也一臉強顏歡笑,再傻的老太太也知道情況不樂觀啊!

  這麽一著,郭老太太脾氣便也越來越大,每每看著郭儀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郭儀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郭老太太怎樣旁敲側擊,他都決口不再提先前的事。


  眼看他兄長的臉色越來越差,雖然每次他兄長一開口都是說情況比以前好多了,可誰信啊?沒看那送信的急成什麽樣子?

  而李氏派出去的人,都打聽出來了,上京聚時珍也在便宜出貨,還看見了有好幾次二房的郭管事拿了不少物件從東院的角門出去,不多時空著手回來,叫那些南邊兒等信的人回去,這不是連家產都要當了?

  這光景,還讓他把原先拿到的兩成利送回到聚時珍中,不是活脫脫等著賠的精光麽?


  郭儀這嘴就跟縫上了一樣,郭老太太也跟著上火。


  常媽隻得勸道:“老太太,您先前還說,大不了不做生意了,以大郎的本事,且不說重新再開一個聚時珍,弄個小鋪子過過安康日子總是不愁的。您要是跟著發愁,再愁出病來,不是給大郎添亂?”


  郭老太太心裏煩亂,便道:“你跟我去後園裏溜達溜達。”


  常媽笑道:“也好,眼看著快吃晚飯了,走動走動,說不定您胃口能好點兒。”


  郭老太太在後園裏邊翻著蘿卜白菜,邊道:“我不是愁大郎……以前那麽苦,他那麽小一個孩子,還能把家裏給擔起來,縱然不能夠再像現在這樣有錢,可吃喝總能維持。”


  “那老太太還愁什麽?”


  “我啊……常媽,你說二郎的心怎麽能那麽硬?”


  “二郎說的也沒錯。”常媽斟酌著道,“他們做官的人想的肯定都多一些,怕有什麽意外,也未必就是心硬。”


  常媽畢竟寄人籬下,郭老太太也明白,她是斷不會說半句二郎的不是的,便不再言語,強打精神道:“二郎那兩成,他們二房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就不強求了,可我那一成,要拿出來幫著大郎,他怎麽也不同意?”


  這事兒,可就不好說明白了。


  常媽也在這郭家呆久了,誰還會看不出來,二房是連老太太那一成都想占下?可話怎麽能這麽說?當下便扶著郭老太太邊往屋裏走,邊道:“大郎也不會同意,更別說二郎了。”


  這會兒正廳裏已經擺了飯,李氏身子沉,照舊是不來這邊用餐,一桌子坐滿了,倒也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郭皋才道:“娘,南邊還有事情,出了十五,兒子便要過去了。”


  郭老太太雖然心疼,也知道他事情緊急,點點頭道:“眼下怎麽樣了?”


  郭皋勉強笑道:“已經好多了。”


  這份勉強勁兒,也實在是太明顯了,郭老太太便企盼地看著郭儀,道:“二郎,你……”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門外有動靜,常媽急匆匆地過來道:“郭管事家的老大從江南那邊來了!”


  郭皋急忙站起身來,神色慌亂道:“讓他去東院候著!”


  郭老太太道:“這兒又沒有外人,快叫進來!”


  郭皋道:“娘,何必打攪您吃飯,應該沒什麽事,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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