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寒
費氏一哭,郭皋就一哆嗦,心知不好,費氏下一步就是要衝著他來。
果然,費氏撲向郭皋道:“郭大郎!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嫁了你!帶著碧玉跟著一起倒黴!你弟弟一家都是存了什麽黑心!”
郭碧玉急忙道:“娘親別惱怒,其實女兒也想了,鄭郎君這檔子事兒,二嬸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她原本也是好意。您想想滎陽的事她怎麽會知道?”
郭皋也道:“是啊是啊,你消消氣。”
“呸!”費氏一口啐了過去,“若不是心裏有鬼,她豈肯想到碧玉的頭上!”
費氏越想越不對勁!
她當時順著李氏的手指看,看見鄭郎君正和三五好友在一起遊玩,而今回憶起那一幕來,便直膈應!
那幾個所謂的“三五好友”豈不正是碧玉說的那種英俊魁偉的模樣?
費氏因為那幾位看起來不像是讀書人,倒像是武舉,還跟李氏誇讚了一句:“鄭郎君真是交遊廣闊。”當時李氏臉上的表情明顯就很不自然!
“我說怎麽突然熱心起來,原來壓根沒安好心!”
郭碧玉道:“娘親切莫再生氣了,這是女兒打聽到了,已經是萬幸,明個兒好好地回了二嬸母就是了。”
這種事情,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甭管她娘信不信滎陽的事,隻要起了疑心,派人去跟鄭郎君幾次,也就能看見實證了。
費氏想著這三家但凡應了一個,碧玉這輩子就算完了,更加後怕與內疚,反過來倒勸慰了郭碧玉好一陣子。
郭碧玉壓根就不覺得這事兒能成,但是眼下她是真沒有考慮終身大事的時間,便也裝模作樣地按了按眼角,哀哀戚戚地告退了。
還有的話她沒有說,就如同描個畫兒,總得留點白——她沒說出口的話,是留給她爹娘自己個兒去琢磨、打聽的。
果然,因為這三家從郭碧玉的嘴裏說出來都如此不可靠,郭皋和費氏當時聽到耳朵裏自然憤怒非常,可過了這個勁兒,想著總不至於這樣巧合,便也著實花了大力氣、使了不少銀錢詳細探聽了一番。
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才知道,郭碧玉這還是挑揀著能入耳的說呢!
費氏鼻子都差點氣歪了,自然又和郭皋鬧了一場。
郭皋也不痛快。
他和費氏的著眼點不一樣,費氏是因為這三個人烏煙瘴氣,都實在算不得上是佳婿而生氣,郭皋更多的是心寒。
鄭郎君那個姑且不論,周大人家的六郎君,還有那位言大人,都與郭儀同朝為官。
巧的是,周大人正管著來年戶部的小考,如果郭儀想再上一步,周大人的考評結果至關重要。
而言大人身在禦史台,同時也是寒門子弟中入仕的佼佼者,和郭儀的經曆更是有些相似,當初與郭儀競爭尚書一職的那位,就是因為彈劾郭儀私下經商而被言大人反過來彈劾“風聞奏事、攻訐同僚”,助了郭儀一臂之力。
郭皋懂的,官場之上,互相聯姻來獲取利益都是很正常的事,對於這些未來會對郭儀仕途上有幫助的人,郭儀想要交好,無可厚非。
可他幹嘛不拿自己女兒去交好?
郭皋大半輩子都在為幫助這個二弟而打拚,銀錢、地位什麽的也就算了,二弟他……
他怎麽能把他的寶貝囡囡也算計進去,交易給別家做他晉身的階梯?
他怎麽能為了前程,要把大哥的女兒當成他官場上利益交換的工具!
郭皋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拔涼拔涼的,旁的他都能忍,可要是連碧玉都要被二弟郭儀這樣“物盡其用”,他怎麽都不能同意!
最後郭皋又是傷心,又是生氣,費氏也沒個好臉色,最後到底病了一場。
他這樣兒了,費氏便也不再鬧騰他,伺候他養病,二人倒不約而同的沒再跟郭碧玉提起親事。
他們倆想啊,就連他們都扛不住,更何況碧玉一個小娘子,看到能配得上自己個兒的人選如此歪瓜裂棗、品行不端,肯定是要傷心一陣子,還是緩緩再提好了。
殊不知郭碧玉壓根就沒傷心,她的“盛世華音”即將開張,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
這一行對她來說極為陌生,揚羽在潛心準備演出,每天都要往雲韶府那邊跑,與餘禾子等內教坊的樂工們排演,早出晚歸,郭碧玉已經是隱隱有些後悔了,要叫揚羽這樣辛苦也不是她的本意,更何況與內廷樂工合作,哪是那麽容易的事兒?必然也是壓力極大!
繞是這樣,一大早玉剛便捎了揚羽的信,郭碧玉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一打開,好幾頁,都是關於郭碧玉這家盛世華音要注意的事,字裏行間是真怕郭碧玉賠了錢,盡心盡力的列了足有幾十條!
這幾十條工工整整地、條理清晰地寫在信上,想也知道是他後來又謄寫了一遍。
郭碧玉心裏湧起一陣洋洋暖意,又有些微酸,恨不得立時去找揚羽,可眼下揚羽正在雲韶府那頭,等到了他結束了,那會兒也晚了,她剛今晚再度約了全錦,實在沒法分身,便對著玉剛道:“你去四季別院候著,把我的話轉述給揚小郎。”
這差事雖然輕省,可玉剛卻知道在郭大娘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急忙又回了四季別院,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便跑去了門房,和門房老卓邊喝茶聊天,邊等著揚羽。
過了一陣子,玉剛就從窗戶那兒遠遠看見馬車回來了,急忙出了屋,候在門口。
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趁著月色初升,玉剛就看見揚羽下了車,一身素白的衣袍穿在人家身上,就皎然出塵,大概是因為這一天煞是疲倦,讓他又帶了一股倦怠的氣息——玉剛搜腸刮肚也形容不出來,隻覺得就這股懶懶的樣子,也極好看!
雖然揚羽精神頭有些不足,但腰背仍然挺直如鬆,說實話,玉剛還從未見過一舉一動都這麽讓人愛看的郎君——就算是那些號稱芝蘭玉樹的世家郎君,他以前在安王府倒台之前,也見過不少,可沒一個有這樣的風儀!
揚羽見玉剛正在門口,臉上的倦容一掃而空,快走了幾步,道:“是郭大娘子來了嗎?”
玉剛微笑道:“郭大娘子原本是想過來的,隻是晚上無暇分身,便讓小的過來捎幾句話。”
揚羽微窘地笑了一下:“是我問差了,都這麽晚了,郭大娘子原本也不該來這麽遠的地方。”
玉剛陪著揚羽邊走邊小意寒暄道:“不知道揚樂師這些日子排演可還順利?”
這一出《踏搖娘》,若是排演的好,是要給聖上看的。其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給了揚羽,內教坊中的樂工們怎麽會輕易服氣?而且除了揚羽是個自由身的樂師之外,其他的人,包括餘禾子、其他角色,以及奏樂、伴舞等,都是出自內教坊,這樣一來,區分不要太明顯。
雖然不敢公然如何,但是排演的過程,著實算不上愉快,比起之前和十二花事坊那次的體驗可差遠了。
不過揚羽心裏也明白,那一次必然是郭大娘子使了力,而這次能夠拿到這個跟餘禾子合作的機會,都十分難得,他怎麽能再抱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讓郭大娘子煩神呢?
揚羽含笑道:“煩勞您轉告郭大娘子,排演都很順利,請她不用擔心。”
說話間到了郭碧玉為揚羽安排的住處,揚羽這才道:“郭大娘子有什麽話要囑咐?”
玉剛便將聲音更放緩了十分,收起了平時在外麵的倨傲勁兒,微微躬身道:“大娘子說,信都收到了,很有助益。”
揚羽的臉色便明亮起來,道:“有用就好。”
“大娘子還說,揚樂師別這樣辛苦,排練一天,已經很疲累,回來以後好好歇著。”玉剛偷覷了一眼揚羽,道,“不許熬夜寫東西。”
揚羽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好,我聽郭大娘子的,實則我也想不出來別的了。”
“大娘子還說,若是在雲韶府受了委屈,盡管說。演好演賴,都不要緊的,最重要的是別壞了自己個兒的心情,也別太勞累。”玉剛頓了頓,又道,“大娘子說,上次說賠不賠錢什麽的,原本就是開個玩笑,揚樂師千萬別當真,隻管放手隨心做,無論結果怎樣都有她擔著。”
揚羽練了這麽多天,嗓子一直保護的很好,而今卻有些發緊。
上次千秋節,也是郭大娘子好不容易替他爭取來了機會,可她簡直比他自己個兒還緊張,直說不然不要去了。
郭大娘子是把他放在比什麽都重要的位置上,這份心……
他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下,道:“我曉得。”
玉剛又道:“大娘子說,她也知道這場歌舞戲就您一個人是外來的,上演的時候服飾必是雲韶府定好了的,她就不再給您獨一份兒的預備衣飾了,不然反而紮眼。”
他又將郭碧玉零零碎碎的囑咐一條條說了,最後才道:“大娘子說,明個兒再過來看您。”
說完了,玉剛自己個兒都想拍大腿,這叫個什麽事兒啊?
明天就過來了,今晚上還讓他傳話!這得是有多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