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劈頭蓋臉罵一頓
因為前來稟告的內侍神情有些怪異,皇上也有些好奇,歆王夫妻平時非傳召很少自請入宮,便傳了進來。
結果兩個人進了偏殿,皇上一看,好麽,跟兩個瘋子也沒什麽兩樣。
頭發亂就不用說了,兩個人的臉上都帶了傷,歆王下巴上還很明顯地有一撮胡子被揪掉了,歆王妃則是釵橫鬢亂,妝容也花了,眼睛也哭腫了。
別說皇上自己個兒,站在他身後的全錦都忍不住撇了嘴——皇上日理萬機,感情你們倆進宮是夫妻間打了仗讓皇上調停來著嗎?
隻是都召進來了,皇上原本是想聽明白了原委,說幾句就把這兩位轟走的,沒想到聽完了歆王的,再聽完歆王妃的,他這心裏騰的一股火氣就冒出來了,這才把玉箸摔了。
皇上站起身來,在金階之上,愈發顯得威嚴無比。
“沒用的東西!”
歆王這會兒還不知道聖上為什麽發火,囁嚅了一下,道:“臣弟要是有用,哪還會被一個商戶女欺辱……”
“住口!”皇上的火氣又成功地被歆王挑高了三丈,“欺辱你什麽?你看看你那副德行!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花天酒地、欺淩百姓,朕的案頭現在還壓著禦史台彈劾你淩虐人致死的奏章!”
歆王縮了縮脖子:“那、那都是賤民……”
“那是朕的子民!”皇上怒道,“目無王法,朕看你才是目無王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殺了人,尚可以僥幸說一句那些是奴籍賤民,欠債你憑什麽不還?”
他冷笑了幾聲:“聽說你今個兒強請進府的還是個平民,你可真是給朕長臉。朕倒看不出來那女子有什麽地方目無皇上、目無法紀,倒是你,這一樁一件,可把朕放在眼裏?
歆王哆嗦了一下。
就是再笨吧,也聽出來皇上的意思了。
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歆王妃也急忙跟著跪下。
“你還知道來找朕,想讓朕做什麽?抄了那女子的家,砍了那女子的頭,再把上京中不論貴賤隻要是你看上的人都送你府上供你褻玩?”
皇上走到了歆王麵前,輕聲道:“讓朕擋在你前麵,做個昏君。你居心何在?”
歆王跌坐在地上,抖如篩糠,這幾句聲音一點兒都不大的話,簡直就如同雷霆霹靂一般,他哪裏承受得起?
歆王妃磕頭如搗蒜:“皇上,臣妾擔保,他沒有那樣的意思,他雖然糊塗,但哪裏敢有那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有一分一毫,都叫他和臣妾天誅地滅!”
“你住口吧!”
皇上轉頭看向歆王妃,冷冰冰地道:“朕還沒說你呢!俗話說,妻賢夫禍少,你做了什麽了?他在外麵的事,你可以推脫不知道,把人弄進府,甚至死了人,你不聞不問。而今欠了錢了,反而知道要往朕的跟前兒鬧!”
歆王妃也往後縮了縮,垂淚道:“臣妾哪裏敢管他……王爺心裏壓根也沒拿臣妾當回事,這次在聚時珍拿了十幾套的衣裳首飾,後院那些不著調的人手一套,臣妾的衣服都打了補丁他也不管……”
皇上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他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把這倆人說明白了。
“七八十萬緡的欠賬。”他深吸了一口氣,“朕顧念李家的枝葉,待你們不薄,如今盛世,平攤下來,一戶一年征稅也不過三、五緡,全天下的稅賦收了上來,朕十中取一,用以分給李家子弟,你們是朕的子民養著的——這數目有多大,你心裏清楚。可卻應了一句話,真是欲壑難填,你盡數胡亂花用了不說,還欠了一屁股賬,欠了賬不說,還膽敢跑到朕的麵前顛倒黑白,胡言亂語。是誰給的你們勇氣?”
歆王話都說不利索了:“沒有……臣弟……不敢……”
“這欠賬,你們自己想辦法,家裏能賣的都給我賣了還錢,別被一個小娘子告到上頭,讓朕都跟著顏麵無光。”
歆王妃這會兒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仰頭道:“皇上……那都是禦賜……”
“賣了換錢!朕準了!”
“責歆王從今日起閉門思過,朕不發話,你就在家裏給朕好好的呆著!再敢傳什麽風聲到朕的耳朵裏,你們也不用進宮哭哭啼啼,直接卷鋪蓋卷兒回西南封地去!”
歆王在西南有一小塊兒封地。
若是個好地方他幹嘛還留在上京啊?那封地是個煙瘴之地,十分窮苦,偏百姓又很是彪悍——可見當初歆王是多不受待見,才撓了這麽塊地方。
一聽皇上這麽說,歆王也老實了,磕頭道:“臣弟領罰,臣弟再也不敢了。”
皇上低頭一看,歆王肥胖的後背上已經濕了一大片,又是心煩,又是好笑,揮了揮手道:“出宮去吧。三天之內,朕也要個結果。”
被他們這麽一鬧騰,飯菜早就涼了。
全錦道:“奴婢已經叫禦膳房重新做了粥和幾樣簡單的小菜,聖上您還是用點兒,也緩緩胃氣。”
皇上臉色微緩,點點頭道:“上來吧。”
等這第二輪的晚膳送了上來,皇上一看,玉仁紅杞粥顏色清爽,四樣小菜配的也好,這才有了些食欲。
全錦覷著他臉色,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且用著,奴婢也許久沒動琵琶了,不如輕彈一曲,皇上邊用膳,邊品評一番如何?”
全錦是琵琶聖手,雖然陪王伴駕,大多時候是打理雲韶府事宜,鮮少有親自彈奏以供聖賞的時候。
皇上倒是有些時日沒有聽全錦彈奏了,而也精通此道,便笑道:“奏來便是。”
全錦拿了小內侍呈上來的慣用的琵琶“東風破”,在皇上龍椅下方的一個圓凳上坐好,調整了一下位置,又用手指撥動了幾下,那琵琶便發出如同珠落玉盤的聲音來,極是悅耳。
他按住弦,那聲音便停了下來,又等了靜默的片刻,才輕輕彈奏起來。
這並不是一首激烈的曲子,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繁複的指法,好似一曲民間的小調,清麗動聽,入耳便如同置身於江南村落之中,春風細柳,偶有桃花越牆而出,便引得蛺蝶流連,又似有頑童的清脆笑聲傳來,驚起鷓鴣不知從何處飛起,忽高忽低地在半空中鳴叫。
皇上端著粥碗,咀嚼著入口的小菜,閉目細品,神情頗為自得。
一曲終了,皇上這晚膳也用完了,他的臉色也不像剛才那般暴躁。
“聽卿一曲《鷓鴣天》,倒有身在田間農舍,一品菜根香之感。”皇上放下了玉箸,歎道,“春來耕田四五畝,秋看山林幾處紅。朕也想像農家翁那樣,倒平安喜樂,沒有這麽多煩心事。”
全錦起身將琵琶遞給內侍,笑道:“百姓們有百姓們的煩心事。就算是田舍翁,哪怕是存了一罐雞蛋,給大孫子多一個,小孫子還不樂意呢。奴婢以前在宮外,百姓家為了一縷麻、一匹布就撕打開來的有的是,何況是這麽大的皇家?”
皇上便笑道:“朕這起子兄弟,沒有一個出息的。可不能讓皇家血脈過的拮據不堪,總還得留些天家體麵,不養著怎麽辦?”
全錦便躬身道:“聖上仁慈。”
皇上心道:你以為朕想養這幫廢物,若不如此,看在百官們眼裏,又要說朕苛待祖皇帝的血脈。
他撫著胡須,突然道,“那討債的女子……”
全錦道:“不敢隱瞞聖上,奴婢和那女子還有過幾麵之緣。隻是沒想到她這般膽大妄為,歆王的顏麵也敢掃,的確是目無皇上——”
“閉嘴吧。”皇上道,“拉朕做虎皮的,難道還少?原本是歆王做事不體麵,與人無尤。”
“皇上聖明。”全錦聽著這話的意思,並不像是惱怒於郭碧玉,倒還有幾分興味,便道:“去年的時候聖上天恩,賞仇十郎回鄉,偏巧您又想看《踏搖娘》,沒了仇十郎,雲韶府裏演的不盡如人意,不知聖上可還記得?”
這麽一說,皇上就想起來了。
全錦小心著道:“奴婢當時便從宮外找了幾位有名的樂師,從裏頭挑選了一個與雲韶府的人合演《踏搖娘》,演的倒是不輸給仇十郎,隻是聖上您日理萬機,也無暇觀賞。”
這件事當初盛世華音首演,全錦就提過一次,所以這次再提,皇上便有了印象,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道:“朕何嚐不想像年輕時候那樣,聽聽曲,賞賞樂。聽你這意思,還和這討債的女子有關係?”
全錦道:“回稟聖上,這膽敢上門向歆王討債的女子,便是先前奴婢提過的盛世華音的東家。那位被歆王請到府裏的樂師——”他抬眼看著皇上的臉色,道:“就是奴婢好不容易找到的和仇十郎不相上下的樂師。”
“哦?”皇上道,“朕倒沒看見過嗓音歌技還有能和仇十郎一比的。”
全錦道:“前幾年有一次長公主殿下在花江設夜宴慶生,聖上您還叫奴婢帶著仇十郎,挑一位頂尖的樂師較技,以一柄玉如意為彩頭。”
“朕記得,不是李一川下了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