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服眾
就在今日出行之前,揚羽還在參詳他走後的三個月裏,盛世華音每晚要約請的樂師名單。
郭碧玉微閉著雙眸,想起剛才尚德鳴跟她說的話。
“揚樂師昨個兒一晚上都沒睡,和盛世華音有來往的這些樂師,先前他都一個一個地去拜會了,還把這三個月哪一天來盛世華音演奏都跟人家敲定了。除了這樣,每天晚上都要寫信到深夜,揚樂師是個仔細人,想的也多,隻怕大娘子和他離開時間長了,萬一有的樂師不想守約,我這份量又不夠,便給每個樂師都留了言辭懇切的書信。萬一有需要,讓我直接拿了書信,隻說是從南邊寄回來的,應該能起到些作用。”
除了這些書信,郭碧玉還知道揚羽緊著時間帶著樂班裏的樂工、歌姬、舞姬等,把先前的《遊仙記》等本子演練了數次。
盛世華音靠歌舞戲興起,若是三個月一出歌舞戲都沒有,這招牌也很難說能不能保得住。
此外,華音曲社、梨山文會兩處,揚羽更是每一邊都花費了半天多的時間,和李一川、瞿長青談了許久。
揚羽對待盛世華音,是掏心掏肺地在打理。
郭碧玉心中微暖,在馬車平穩而單調的行進聲中,靠在大迎枕上,道:“到時候在我船上給揚樂師安排一間房間。”
路上的日子不短,郭碧玉可不想過的苦兮兮的,同樣的,她也不願意揚羽遭罪。
雲韶府樂工坐的船,一來人多,太雜亂,二來,也極其簡陋,十數個人一間房,亂糟糟的,而且人多的時候,是非就多。
尤其是入選內教坊的樂工,哪個都是自視甚高的,卻被外麵的人帶頭,揚羽過去豈不是豎靶子?就算是立威,可也不急著在船上立。
因此,無論如何,她自己都不會乘坐官船的,更不會讓揚羽過去。
郭碧玉要乘坐的船是通過郭家這邊自己個兒定下來的。
因為郭皋常年與費氏來往於上京和江南之間,也有些人脈交情,再說了,又不是不出錢,定下來一艘布置舒適的好船,實在是很容易的事兒。
青燕聞言愕然道:“這……大娘子,不合規矩啊。”
“我們乘坐的那艘船平穩一些。不光是揚樂師,包括雲韶府的兩位大人,也要請過來同行。”郭碧玉半垂著眼眸道。
…?……?…
通往杭州的河道碼頭是個繁華的地方,四通號在碼頭有據點,早就為郭碧玉定好了房間。
郭碧玉一到了那裏,便囑咐揚羽好好休息,她自己,則帶著兩個小廝、兩個丫鬟去了四通號。
她爹跟她說了四通號的事,雖然也知會了四通號各個車馬行的管事、掌櫃們郭家長房的大娘子有決策權,可郭碧玉自己個兒是做過生意的,做生意這種事情,如果不親自下來,山高皇帝遠,誰聽你擺布?
她第一件事情是在上京京郊的三處邸店那裏,都設了車馬行,專門提供給四通號,一下子便將京杭碼頭這裏的擔子分出來了一些,可因為有了分流,京杭碼頭這邊能承接的活兒反而更多了。
原本京杭碼頭的車馬行管事劉山對郭大娘子還頗有微詞,心說一個小娘子,就算東家沒有扛得住事兒的嫡長子,可也不至於讓一個姑娘家指手畫腳啊!這不是糟搞嗎?
可在上京京郊的車馬行建成之後,劉山對郭碧玉再沒有不服氣的,早早的就帶著其他副管事以及沒外出的幾個車隊的頭頭,在四通號的門口候著郭碧玉,看見人來了,急忙迎了上去,道:“小的劉山,見過郭大娘子!”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見禮。
他可是第一次見到郭碧玉,一看眼前的小娘子容光極盛,氣度不凡,不由得在心裏先豎起了大拇指。
郭碧玉笑道:“劉管事、各位免禮,我時間緊迫,你且先帶我看看咱們這車馬行裏,咱們邊走邊說。”
幾番寒暄下來,劉管事心裏更是驚歎。
說實在的,就是東家郭皋,也是到了這個歲數,才做了朝廷封的通藩商人,這位郭大娘子,竟然這麽小就領著皇命出來辦差了!
可見手腕不凡,難怪一出手就是三座京郊邸店,還把四通號的車馬行上京和京杭碼頭的線都理順了。
劉山不再藏著掖著,把最近這段時間的生意情況挑著最重要的說了。
郭碧玉邊看著馬廄,邊道:“你說要進些運貨的船?這件事不要碰。”她緩步走著,語氣凝重地道,“運河水深,咱們不能太貪心,什麽都掐在手裏。河道這一塊,你知道運輸網這一塊涉及了幾家的勢力?據我所知,光是這條杭州通往上京的河道,就分了幾家,哪裏還有多餘的位置給咱們?你打這個主意,不如掐住這個口子,多弄幾條往西北、東北的線,你要知道,運河到這裏就到頭了,往別的地方再送,都得靠著車馬行。”
劉山尋思了一下,道:“大娘子說的是。”
“真想往大了做,就和河道上這幾家打好關係,讓這些南邊兒來的貨一下船就上咱們的車,那才叫本事。”
“那——可要在這邊修建邸店?小的看不少貨物進碼頭都沒地方去。”
“你又糊塗了。從這兒下船的貨,不是進京,就是往東、西兩邊兒運送。”郭碧玉道,“咱們三個邸店就分設在上京京郊的三處,去不去咱們那兒落腳,還不是由你這裏說了算?便是你吃不下,也要想法子養一批短途的車隊,專門跑這裏和上京之間。”
她這麽一說,劉山就明白過來了。
無論什麽貨,無論送到哪兒,都離不開郭家的車馬行和邸店。
與其在這兒另起爐灶,不如跑短途,一來送到三個地方,邸店存貨的壓力不大,二來,這裏和上京之間因為短,願意跑的車馬行不多,沒什麽競爭!
郭碧玉看他明白了,笑道:“我給你個優待,經由咱們手送往三個邸店的,給一成的優待。”
劉山笑道:“有了大娘子這句話,改日我親自去拜會三個邸店的管事。”
郭碧玉點點頭,道:“我這次去江南,也會沿途都看看四通號的點兒,再捋一捋,也和各位管事們見見麵。”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四通號以後她必定是要拿在手裏的。
若是沿途上有不服這位郭大娘子的管事,怕是也幹不長久。
劉山便尋思起來,驀然也察覺到,這句話還有另外的深意——告訴他,也是有心要通過他的嘴,把這個信息發散出去。
郭碧玉看了一圈兒,滿意地道:“做得不錯,劉管事是個能幹的人,原本到了這兒我應該犒勞這邊車馬行的諸位,可是有要務在身,沒有辦法,隻能等什麽時候返京,再和各位好好聚聚。”
劉山畢恭畢敬地將郭碧玉送走,這才道:“剛才郭大娘子說的幾條可都記牢了?明天一大早就請幾位車隊的兄弟來行裏議事,大娘子既然指了明路,咱們就得做起來。”
眾人自然無不遵從,劉山這才又喊了小廝過來,道:“帶著幾個人去給大娘子雇的那艘船上看看,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對了,你去弄十幾盆花花草草送到船上去,挑貴的買,就說我送的,行程枯燥,權當給大娘子做個樂子。”
…?……?…
雲韶府跟出來辦差的大人,一個姓連,一個姓黃。
連大人是雲韶府裏主管宮廷儀衛的官員,黃大人則是管理雲韶府內務的副手,兩個人年紀都是三十五、六的模樣,既然是代表皇上去江南,自然都是儀表堂堂的人物。
他們接了皇上的聖旨,對郭碧玉自然很是客氣。
最主要的是,郭碧玉對他們也十分恭敬,不說別的,將他們從那個全是樂工和雜役的船上請過來,就足見誠意。
一來吃住都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二來,商討事務也方便。
郭碧玉的想法原本也是這樣——不在路上把很多事情都定好了,都等著腳踩到杭州的地麵才開始商定,那還不知道要耽擱多久!
連大人和黃達人每天用過了早餐,上午品品香茗,與郭碧玉、揚羽在通著風還滿室綠意的房間裏議事,中午用一頓豐盛的午飯,睡那麽一覺,晚上再喊幾個樂師過到這邊船上奏奏曲,唱唱歌,跳跳舞,依次考察一下這些樂工們擅長的技藝,這水上的行程,當真是再美不過了。
就這麽邊玩邊走的,條陳逐條逐條都定了下來,而這兩位大人和郭碧玉也都很是熟稔了。
最讓這兩位大人吃驚的,則是揚羽。
他們就是雲韶府的人,對於這位揚樂師也有所耳聞,更聽說過揚樂師與郭大娘子之間的“軼事”。
剛上船那會兒,可真是拿揚羽當著沾了郭碧玉的光被帶出來玩完的郎君看待的。
可沒想到,行程之中,揚羽對每個樂工的技藝都極是了解,還經常出言指點或建議,等行到半途的時候,那一百號樂工,竟是沒有不服揚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