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個克夫,一個克妻
“啪嚓!”
一個杯子被惡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屋中一片靜默,良久,安子鶴才緩緩地道:“現在還想騎牆?晚了!”
他聲音溫和,和摔杯子的那個安子鶴判若兩人。
屋內日影偏斜,讓他俊朗的容貌帶了一絲陰鷙。
他身旁的幕僚道:“端王就快要回京了,回京之前,世子和郭家的事情……”
“我知道。”安子鶴有些心煩。
誰知道季雲起也會在裏麵摻合一下子?如果是別的什麽人,他也不會這麽沒把握,可那是季相家的郎君。
可如果隻因為這個,郭家——尤其是郭儀,就想兩頭衡量利弊來嫁女,那可打錯了算盤!
他雙眸微微閃動,道:“訂個得月樓的雅間,今晚請郭大人和郭衡玉赴宴,順便再將端王府的蘭先生也請上。”
“是。”
蘭先生是端王府的智囊,名字叫蘭若圃,很早以前就跟著端王,倒比聖上派給端王的官員還要受重視。端王出征剿除海患,便是蘭若圃在上京之中替他主持大局,聯絡官員,就算是安子鶴都十分尊敬這位沒有功名在身的蘭先生。
小廝見他要往外走,急忙緊著將碎瓷清到一邊兒。
那先前的幕僚道:“若是郭家說有別的事情推拒怎麽辦?”
安子鶴聽到這話,走到門口回頭道:“端王風頭正勁,聖上也極是欣賞殿下,數次在禦書房稱讚——若不是郭家有個財神爺,端王的船豈是他們想上就上的?笑話!你該知道怎麽說吧?”
“屬下明白了。”
…?……?…
郭碧玉劫波還沒躲過呢。
西院她是管不了,可是東院就如同上頭蓋著一層即將要打雷下暴雨的烏雲一樣,而那道隨時會打下來的閃電,就是安子鶴的庚貼。
她還不懂這裏麵的套頭麽?隻要一個想嫁,一個想娶,那沒個合不成的婚,寺廟道觀裏的和尚道士慣會看人臉色。
可是她還要先安撫人心。
那些幫她做事的被她娘親責罰了,她卻不能不管,不然以後誰還幫她做事呢?
她將筆放下,道:“兩件事,第一件,墨鴉,我列的這些人你都去安撫一下,帶著錢去,就用玉錦閣私庫的錢。”
墨鴉道:“豈不是和主母對著來了?”
郭碧玉笑道:“你現在做了人家娘子,怎麽反倒變得有些像青燕了?”她看墨鴉臉紅,便也不再取笑,道,“若是任我的人被罰了,卻不理睬,我娘親那才會對我失望呢,你放心去吧。”
“第二件事。”郭碧玉道,“玉雷,你去打聽看看,把安子鶴的庚貼和我的庚貼送到哪裏去了,提前使些銀錢,讓他們千萬要得個下下的結果,實在不行就說我克夫。”
青燕便輕呼了一聲,道:“大娘子,好端端的,您幹嘛要給自己弄出這樣的名聲來?避過這一次,可您以後豈非更難找婆家了?”
郭碧玉道:“虱子多了不癢,我的名聲原本也不好。”
而且她也是真克夫。
不然上輩子揚羽也不會那麽慘。
青燕便不免難過起來,拿帕子拭著眼角,郭碧玉瞟了她一眼道:“難過什麽,我現在過得哪裏不好?”
青燕便道:“一輩子總要有個人疼著才好,奴婢說句冒犯的話,就不說奴婢們了,郎君和主母也不能一直陪著大娘子。”
郭碧玉便笑起來,招呼屋裏的丫鬟們道:“你們瞧瞧青燕,從哪裏學了這一身多愁善感來?”
青燕是大丫鬟,而今倒沒什麽人敢嘲笑她,隻肅立在一旁。
郭碧玉覺得無趣,便歎了口氣道:“這世上的婚姻盲婚啞嫁的,你們以為糊裏糊塗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就能遇到一個疼人的?我為什麽不樂意錦鄉侯府的婚事,你們一個個的,別以為我是想找個疼我的,如果一定要和誰搭夥過日子,有我疼我自己個兒就行了,但是萬不能嫁到狼窩裏去被人算計。安子鶴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渣兒的。”
…?……?…
郭儀父子兩個赴了安子鶴的宴席,被蘭若圃軟硬兼施的一頓搓磨,哪裏還敢有別的心思?
季文忠和季雲起父子兩個都不是端王的人,如果郭儀這會兒還存著別的想法,想要拿郭家的女兒與季家攀親,且不論成與不成,在端王麵前,怕是立時就得了一個牆頭草的印象。
端王不多久就要得勝還朝,到那時想要站在端王這邊的人多的是,還輪的上他們麽?
安世子在端王身邊又是如同親兄弟一般的人物,要是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因此郭儀回府之後,空前重視起郭碧玉的事情來,讓李氏出麵,陪著費氏親自去了白馬寺一趟,又是李氏拿了郭儀的拜帖將主持親自請了出來,將郭碧玉的庚貼和安子鶴的八字給合了——自然是極好的婚姻。
玉雷雖然知道這件事,沒奈何的是主母親自去了,他就算是跟到了白馬寺,也沒法子搞定主持啊!
這樣一來,這八字就算合完了。
費氏知道郭碧玉這會兒說不動,也不去管她,隻管著等到錦鄉侯府那邊來人。
沒想到過了幾日,上京之中又有了奇怪的流言。
一條是關於季探花的,聽說白馬寺的高僧給季探花批了命,是個克妻的命格。
雖然如此,仍是有不少人家表示自家的小娘子命硬,很願意結秦晉之好。
另一條流言,雖然流言的主人公不是什麽貴人,可因為之前便和季探花傳過韻事,所以也迅速地引發了又一輪熱議。
這條流言的內容就是——郭大娘子克夫。
更有意思的是,聽說郭府在給郭大娘子議親,這議親的對象並不是季探花,結合季探花的這一條流言,看在很多人眼裏,便大有深意起來。
當費氏聽到這條流言的時候,差點沒氣暈過去。
她又不是那種沒見識的人,一琢磨就知道這流言和自家女兒脫不了關係。
可是眼下生氣又有什麽用?
她坐在郭碧玉麵前,原本想痛罵一頓,可卻想起了郭皋的話。
費氏來玉錦閣興師問罪之前,先是和郭皋吵了一頓。
郭皋也急了,急赤白臉地道:“囡囡說過多少次不願意了!是咱們做爹娘的逼的,不然她願意這樣三番五次壞自己名聲嗎?”
費氏想起這句話,眼圈就紅了,顫聲道:“碧玉,你跟娘說,這流言……”
郭碧玉倒是很淡定:“娘,是我叫人放出去的。”
費氏眼淚刷的一下子就流出來了:“你糊塗!你這樣,就算是把錦鄉侯府的婚事攪黃了,可以後還怎麽嫁人?”
郭碧玉道:“從小到大,娘親和爹爹可能記得,女兒說過多少次不喜歡安世子?爹娘可曾真的往心裏去過?”
她直挺挺的站著,聲音也越發的冰冷:“這麽多年,爹娘既然從來不願意聽女兒的話,我又有什麽辦法?不這樣鬧,你們誰肯信我?”她冷笑了一聲,“大抵娘親是覺得女兒給你們丟人了,所以有個人要就不錯了,恨不得立時就把女兒嫁出門去,隻要你們覺著好的,就非要女兒也接受,可女兒覺得一旦嫁給安子鶴,那不如立時死了。”
費氏瞪大了眼睛,看著郭碧玉,仿佛從來沒有真的認清過這個女兒,直到郭碧玉說了一個“死”字,她才搖頭道:“不、不是……我和你爹……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郭碧玉無所謂地笑笑,“您願意這麽說就這麽說吧。隻要您和爹爹高興就好。”
正這會兒黃鸝過來了,向著費氏矮身施禮,才對著郭碧玉道:“大娘子,那件薄貂毛的鬥篷還帶嗎?”
郭碧玉便道:“山上冷,還是帶著吧。”又對著費氏不鹹不淡地道,“娘親放心。憑什麽是我死啊?我不會去死的。娘親,您請回吧!”
費氏道:“山上?碧玉,你這是要幹嘛?”
“我去樨山別院住一陣子,娘親,我不想跟您和我爹吵架了。想必逼著我嫁給安子鶴這件事上二房也沒少伸手,我也萬沒想到有一天您和我爹連同二房站在一處逼我,我也不能怎麽樣,隻能躲得遠遠的。”
費氏剛要開口說你走了婚事怎麽辦,可猛然意識到,這婚事或許不成了。
錦鄉侯府再願意,也不會娶一個克夫的世子夫人!
而且,哪怕是錦鄉侯府仍是想要繼續,她也舍不得了。
她能看出來女兒眼裏的冷漠和決絕——真的強來,碧玉她說不定能幹出什麽事來。
費氏在這兒思忖著發呆,郭碧玉卻不想再說什麽了,便矮身道:“母親請自便,我還要歸攏東西。”又回身交代墨鴉道,“你交代幾個人,吩咐這幾日邸店、月圓南貨鋪、盛世華音的事情一律去樨山別院稟告我。”
費氏聽她話裏沒提別的,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的時候,郭碧玉又道:“母親和父親恐怕從此以後不喜女兒了,女兒便也不向四通、郭集和聚時珍伸手了,還請您兩位自己打理吧。”
說罷,徑直進了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