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分外眼紅
郭碧玉這才悚然而驚,道:“大皇子殿下這麽多年一直‘病重’……”
“對。”季雲起道,“聖上平亂以後,這印也沒了蹤影,其實據我推測,應該仍是收入了內庫,畢竟這也是聖上的吉祥之物。十幾年前關於這印的玄而又玄的傳說很多,但都是關於二龍握金的故事,知道印下麵那八個字的卻幾乎沒有幾個——”
他抬眸看著郭碧玉,道:“郭大娘子,是怎麽知道的?”
郭碧玉苦笑了一聲,道:“如果我說這個東西在我手裏,你信不信?”
季雲起就是再怎麽聰慧也沒想到!
他還以為這玩意兒老老實實在宮中庫房裏待著呢!到底是啥時候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民間了?
可是郭大娘子怎麽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更何況,郭大娘子將桌案上的一塊纏枝梅帕子掀開,那個大印,就那麽出現在他麵前了!
季雲起也是第一次見到實物,湊了過去,看著那第二條龍右邊的金色前爪,喃喃道:“大龍殤,二龍興……”
郭碧玉道:“這事情看似是靖王為了奪嫡做準備,實際上我可以明告訴您,這件東西出現在郭家的庫房裏,和我二叔脫不開關係。”
季雲起道:“我記得上次郭集的事情,便是大娘子讓令尊‘無意中’將靖王那邊的證據透給了郭大人,郭大人麽,肯定會交給了端王,這次端王又捎帶上了大皇子殿下,也是一箭雙雕。”
郭碧玉道:“季郎君,聖上若是知道了,這怒火,隻怕就得對著我們家來了吧?我其實不關心誰坐那個位置,可是不能傷害我家人……既然對方都拿起了刀子,我也不會客氣。這物件在我這裏,隻怕這幾天就要有動靜了。”
“大娘子想怎麽樣?”
郭碧玉無聲地笑了。
“季郎君,咱們這算不算是達成了共識了?”她纖細的手指,摩挲著那條最大的龍,轉頭笑問道。
季雲起眨了眨眼睛,道:“我以為我與郭大娘子早就開始合作了。”
“我在京郊開設的三處邸店,其中最大的流通貨物,季郎君應該知道是什麽了。”
“聽聞有時候各道官府調運糧食,都從郭大娘子的四通號和邸店來運送、周轉,您說的自然是糧食無疑了。”
“我昨天剛把西南那邊多出來的糧食調配到了東南城外的邸店處。江南道和東海道那邊,是產糧的大道,多出來的米糧,江南道和東海道消化不掉,會有一部分會經由我的京郊邸店運往東北、西北方向。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上京東南的那處邸店都是堆放的滿坑滿穀,而今卻有了兩成的空閑可容納西南邊過來的糧食,這個度量說大不大,但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季雲起摸著下巴道:“大娘子說有意思,那自然是有意思的。那兩道沒有報水旱災情,也沒有蝗災,自然不是減產的問題。”
“按說,兩道的糧商們願意運往什麽地方賣,我是管不到的。可奇怪的是,四通號在東海道和江南道的分號,也沒有承接過往其他道運送糧食的活兒。”郭碧玉邊思考邊說,盡量說的縝密而準確,“在商言商,但凡某處盛產某物,卻不往外運送,那麽當地這種東西的價格,就會受到影響。但是在這兩道,糧價還算是平穩,並沒有出現走低的變動。”
季雲起道:“郭大娘子的意思是,有人在當地收購,卻又盡量做得不顯眼,沒有引起什麽大的動靜。”
“對。”郭碧玉道,“囤積糧食,也就罷了,因為這本來就是那地方產的,做得好不會引人注意,若非我這邊邸店比往年的流通量少了兩成,我也不會注意。但是,那邊的牛皮、銅鐵等物,卻有變動。而銅鐵是禁物。”
季雲起道:“不外乎就是和靖王那邊一樣的手法,端王殿下去了一趟東海,斷不至於和東海那邊的將領全無結交,總會有幾個上船的,做這種事情也算是輕車熟路。”
“季郎君是個明白人。”郭碧玉道,“這事情做得隱秘,而且直到最近我才看出來,後來叫人特意調了曆年的價格紀錄出來,才發現早在兩年前就開始了,隻是漲得緩慢,所以也難以發覺,可見他們準備了許久,我猜……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季雲起道:“印已經在大娘子手裏了。”他站了起來,若是這件事完美地得到解決,他以後的仕途也會極為順暢。
若是端王那邊,會怎麽做?
季雲起沉吟了一會兒,果斷地道:“郭大人會在最近出首,最有可能是金殿直接奏本,但他不會直接針對靖王殿下,而是舉報你爹,再從中牽扯出靖王,而想必端王那邊會有暗線將這事情透露給靖王……靖王被逼上絕路,十有八九是要拚一把的。”
郭碧玉抬頭道:“端王會搶到平亂的差事麽?”
季雲起又思考了很久,腦子裏把各種情況都推測了一遍,才道:“搶不搶到,對他都沒有損失。”
郭碧玉道:“我們要逼他動手。”
“是這個理。”季雲起道,“但是讓他動手這件事,隻有聖上才能做到。”
…?……?…
送走了季雲起,郭碧玉才覺得微微能放鬆下來,又安排了幾件事,困意襲來,便再也擋不住了,幹脆睡了一覺,等她醒了,黃鸝才道:“大娘子,您要的那個人,弄進來了。”
郭碧玉一下子就從床上蹦了下來,道:“關哪兒了?”
黃鸝欲言又止,最後咬咬牙道:“大娘子,老胡請了齊叟出麵,原本是按著您的吩咐,把那個大漢弄過來,可是……”
郭碧玉冷聲道:“有問題?”
“齊叟發現那大漢手下還有三四個幫閑,不知怎麽的,今天就在盛世華音門口打轉。齊叟便叫人把他們都引到巷子裏,一起打暈了帶了回來。”
郭碧玉提起來的心落了下去,道:“做得好。我去看看。”
五個閑漢口裏被塞了麻核,胳膊被擰到了背後捆的嚴嚴實實,跟粽子一樣丟在了柴房。
他們正咿咿唔唔地發著意義不明的聲音,在地上掙紮,門突然開了,透進來一線明光,然後便有一個纖細的人影出現在那裏,又將光線擋住。
一隻華麗的繡鞋踏了進來,然後是繡著繁複花紋的裙裾滑過門檻,然後另一隻繡鞋也踏了進來。
鄔黑子仰著頭,因進來的人背光,所以他看不清楚是什麽人,隻是嘴裏發出來的聲音更大了。
郭碧玉轉著目光,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
其實,她壓根就記不得其他人了,慌亂的時候,隻顧著躲避和抵死掙紮,哪裏還顧得上一個個認準了麵容?
然後她看見了鄔黑子。
她心裏有一根弦,一下子就崩斷了。
她茫然地向旁邊看去,正看到老胡手裏還拿著馬鞭,便走上去搶到了手裏,“蹬蹬蹬”走到鄔黑子麵前,沒頭沒腦地抽了起來。
鄔黑子嘴裏塞著麻核,被抽的直滾,躲也沒處躲,不多時便被抽的渾身帶血,臉上沒有個遮擋,也挨了好幾鞭,血流了一臉,火辣辣地疼得眼淚鼻涕流的到處都是,最後隻得蜷曲了身子,臉朝著地拱起來,一動不動,如同死豬一般。
郭碧玉的臉上也是一陣濕漉漉的——她一直在哭。
旁邊跟著的丫鬟和齊叟他們,都嚇了一跳。
齊叟看著郭碧玉的神情,猛然想起了幾年前大娘子在西坊市那邊和那幾個小郎君大打出手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大娘子雖然也有在健體,但像她這麽個打法,過一會兒胳膊保準會拉傷,而挨打的這個壯漢看著翻滾的厲害,其實也不過是皮肉疼,挺一挺就過去了,也不會怎麽樣。
他走到郭碧玉旁邊,道:“大娘子,還是我來吧。”
郭碧玉這才鬆了手,抹了一把臉,早有丫鬟搬椅子過來扶她坐下,她平靜了一會兒,道:“將他嘴裏東西掏出來,我要問話。”
麻核一拿出來,鄔黑子便嚷起來:“你們是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有沒有王法了?我要告官……”
郭碧玉冷聲道:“堵上嘴,接著打。”
這次是齊叟打,用的是暗勁兒,哪有不疼的道理!那鄔黑子挨了一鞭,渾身都冒了冷汗,還沒等緩過來,第二鞭又下來了,簡直就是五髒六腑都跟著疼的直抽,急忙咿唔咿唔地搖頭求饒!
等再能說話了,再也不敢囂張,也看出來這裏是以坐在椅子上的華貴女子為尊,便低聲下氣道:“這位大娘子,小的不記得在哪得罪過您這尊大佛,如果真冒犯過,您看……我是蛆蟲都不如的人物,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
“鄔黑子。”郭碧玉道,“我問你,你聽誰的命令做事?”
鄔黑子低下頭,眼珠子轉了一下,老老實實地道:“這位大娘子,小的就是混跡街頭的閑漢,無主的遊魂,誰見了都躲的遠遠的,哪裏有什麽人命令小的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