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采訪

  第二天下午,真的有個非裔女記者上門來找我。


  “李太太你好。”非裔女記者說話的聲音和語調特別有親和力,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舍不得趕走的人。“我是報社記者,珍妮花(Jennifer)。我們報社已經和你約好時間,讓我今天來采訪你。”


  “你好。”我跟珍妮花握了握手。雖然挺著大肚子,但我還是禮數周全。“請進。”


  和所有職業女性一樣,珍妮花表現出的一顰一簇都是基於她的行業道德標準。她禮貌地脫了鞋,進門以後一直讓我不用刻意招待她。


  我把珍妮花帶進客廳,看著空落落的客廳,珍妮花問:“抱歉,你們家的其他人在家嗎?”


  “不在。”我說,“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在家。”


  珍妮花不大相信我說的話,看樣子她已經充分掌握了我的情況,知道我父母和我住在一起。這個房子裏可以沒有保姆,也可以沒有艾利克斯,但是不太可能沒有我的父母。


  不過我一口咬定這個房子裏隻有我一個人,珍妮花便也沒辦法再繼續深究下去。


  她拿出筆記本和錄音筆問:“我可以錄音嗎?”


  “可以。”我說,“但是如果我讓你停止錄音的時候,你必須把錄音筆關了。”


  “沒問題!”珍妮花答得爽快,她打開錄音筆,將之前就準備好的問題一一羅列出來。“我隻是做一個簡單的采訪,你不用緊張。遇上不想答的問題我們可以跳過。”


  “好。”我溫婉點頭,笑盈盈看著珍妮花。


  珍妮花先問了一些很日常的問題,比如我的姓名,職業,來美國的時間等等。等到日常問題一問完,她切入主題說:“請問你和你丈夫的關係怎麽樣?”


  我聳了聳肩,給出一個非常官方的回答:“我們關係很好。我們都是中國人,哪怕身處美國,我們也是按照傳統的中國模式生活。”


  珍妮花微微皺了皺眉頭,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能具體說說,什麽樣的生活方式是傳統的中國生活方式嗎?”


  我毫不避諱地說:“中國人的思想是集體主義,美國人的思想是個人主義。我們不能評判哪一種思維方式更好,或者哪一種更壞。因為黑格爾在《哲學法原理》中提出,存在即合理。


  “這兩種思維方式在兩個國家都經曆了成百上千年的曆史錘煉,由此可以看出兩種思維方式都是合理的。


  “我先生的思維方式很東方。在家國天下這個問題上,他首先考慮的是他們公司裏每一位員工的生存問題,然後才抽空考慮家庭。”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珍妮花不傻,她似乎已經發現我在答非所問。


  我索性給她科普起來:“就比如我最近聽到一些謠言,說我先生隻顧著工作不顧家。可是他是一個公司的老板,他要為公司裏上百個員工的生計負責,每一個員工背後都是一個家庭。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我先生艾利克斯所要負責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而是他們公司背後的上百個家庭。他是一個有能力有擔當的男人,他不僅要賺錢養活我,給我房子住,替我請保姆,他還要賺錢養活上百個家庭。”


  “可是!”珍妮花眉間的溝壑越皺越深!“可是你已經懷孕了。如果他連懷孕的妻子都不關心,他怎麽還能算一個好男人呢?”


  我看著珍妮花,非常認真地問:“珍妮花,你有父母嗎?”


  “有啊。”珍妮花莫名其妙看著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問她毫不相幹的問題。


  我進一步問:“既然你父母還在世,為什麽你不每天從早到晚在家看著你父母,而是要出來工作呢?按照你的邏輯,你現在應該在你家和你父母麵對麵坐一起,而不是在我家和我麵對麵坐一起。”


  “這完全不一樣。”珍妮花說,“你需要特殊照顧,我父母不需要特殊照顧。”


  “艾利克斯的職業不是護士。”我說,“你來之前沒有打聽清楚嗎?艾利克斯的職業是生物製藥公司的老板。他沒有照顧孕婦的資格證,也沒有這個能力。所以他花錢請了專業的家政保姆來照顧我。”


  珍妮花被我懟得一口氣上不來,相關的問題她還準備了幾個,但是後麵那幾個問題都沒辦法繼續問下去。


  “好吧。”珍妮花翻了翻她的筆記,又挑出更加尖銳的問題說:“我這裏有一段錄像,是五天前的夜晚攝影師拍到的畫麵。當時你和你父母被艾利克斯丟出門外,你能具體回憶一下當時發生了什麽嗎?”


  我答得很幹脆:“當時發生了緊急狀況,艾利克斯被一個女人和女人的同夥灌了酒,那些人趁艾利克斯意識不清醒的時候脅迫艾利克斯帶女人到我家來。艾利克斯為了保護我和我的父母,他把我們丟出家門,然後一個人對付入侵者。”


  “你說什麽?!”珍妮花看我的眼神裏全然沒有了信任,“李太太,你需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我說,“事後我和艾利克斯還去物業調取了監控,找到了他被女人脅迫的證據。你們拍到的這段錄像不完整,我這裏有艾利克斯被脅迫的完整錄像。”


  “這太荒唐了!”珍妮花一把合上筆記本,她看我的眼神中再沒有來時的溫和,一雙眸子變得鋒芒畢露!“李太太,我希望聽到你真實的聲音。我是來幫助你的,如果你遇上任何困難,你都可以告訴我實情。”


  我歪過腦袋問:“你質疑我方才回答的真實性,你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我剛才說得話不是真的?”


  珍妮花擠眉弄眼一陣過後,終究不能從我的言辭中找出任何破綻。


  她隻不過是一個記者而已,身為記者,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如實報道受訪者所說的話。如果她在文稿中寫了任何與我的言辭相悖的內容,她甚至有可能會被吊銷記者執照。


  我始終保持一個大方微笑的表情,直到把珍妮花好生送出門去,我臉上依舊是這副表情。


  珍妮花離開後,一個中年油膩的身影從樓上信步走下來。


  艾利克斯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就算他對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到最後他依舊是人生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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