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2章 以小撬大(六)
馮繼東這句話隱隱有點推卸責任的意思,顧詔心裏暗歎,有時候領導人太強勢了,容易讓下麵人產生懈怠。他沒有立即詢問馮繼東的意思,而是走到窗戶邊,把窗戶打開,帶著點濕潤的微風透窗而過。
馮繼東又緊張起來,他發現剛才自己說的那句話,很有點脫褲子放屁的意思。自從顧詔來到紡山之後,班子裏並不是那麽和諧,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顧詔從一開始就引得兩位大佬乃至嫡係的敵視,他剛剛那句話,說得好聽點是向領導發出訴求,說得難聽點那就是挑撥離間。
顧詔不說話,就是要給馮繼東補救的機會。作為領導,很多事情不能說得那麽明白,要讓下麵人自己體會。他對馮繼東的說法不發表意見,就能讓馮繼東在這片刻進行反思。
“不過,顧縣長,請您放心,隻要是我們教育局應該做的工作,我們一定不遺餘力。”
背對著馮繼東的顧詔,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聲音沉穩的說道:“有什麽困難,可以向縣裏反應,我會跟童縣長說明的。”
馮繼東擦了把汗,就憑顧詔這一手,就足夠稱得上是官場上的老狐狸。記得顧詔剛才來的時候,有不少人對顧詔的年齡發出了疑問,現在馮繼東算是明白了,年齡在顧詔麵前簡直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想到這裏,馮繼東背後滲出了絲絲的冷氣,別人等著抓顧詔的小辮子,但四個月的時間,顧詔非但沒有被架空或者擠走,現在反而坐穩了縣四把手的位置,他究竟是怎麽做的?除了那天晚上跟柳妍在一起的時候鬧得全地區驚惶,那也不是顧詔刻意為之,說到平日裏的作為,還真沒辦法挑出顧詔的毛病來。
一心為公,反而讓別人無處下手,顧詔采用了隨風潛入夜似的作為,就這樣把工作開展起來了。這個年輕的縣長,心裏麵到底藏著什麽東西?
越是這樣想,馮繼東感覺顧詔越是高深莫測,他想要揣摩顧詔的想法,卻發現是徒勞無功,反而讓他有種心悸的感覺。如果就這樣貼上去,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啊。
顧詔感覺到馮繼東的沉默,轉過身來說道:“當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如果山區家庭實在有困難的……可以列個名單,我想平主任那邊的工作應該很快就有進展了。”
馮繼東知道平鴻雁是顧詔帶來的嫡係,但看兩人的歲數,要說情侶更合適一點。現在紡山沒有人人敢明目張膽的猜度顧詔和平鴻雁的關係,顧詔的妻子實在是個讓人高山仰止的所在。
“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摸清情況,提交縣裏。”
馮繼東做了保證,等於心思已經向著顧詔傾斜。因為他知道,耿自謙沒有那麽多心思放在他身上,而他必須要在縣班子裏麵抱條大腿,顧詔雖然隻是四把手,但是對口直屬領導,若是給他小鞋穿他隻能聽著。他在心裏猜測,如果今天自己沒有過來表態縮減教育局的開支,恐怕顧詔就要找個由頭給他出點難題了。
這個難題一出,興奮的將是下麵那幾個副局長。
等到馮繼東離開之後,顧詔看看手表,拿起了電話。
電話中傳來音樂轟鳴的聲音,簡隨農扯著嗓子大喊道:“喂,誰啊?”
“簡三少又躲在哪裏偷閑度日啊?”顧詔笑嗬嗬的說道:“是不是被我打擾很不舒服啊?”
“屁!就喜歡你小子給我打電話,因為肯定有樂子。”簡隨農倒是知道顧詔的脾氣,哈哈笑道:“我家老頭子現在把我關在京城,說我手裏麵有錢了肯定要浪費,結果把我的存折給沒收了。哎呀,你不知道啊,他看到我折子上的數字眼睛都瞪圓了,要不是我好說歹說,他都要把我當土豪打了。”
顧詔嗬嗬直笑,簡家三兄弟的老子現在是西北省的二把手,全省上下都要錢。簡隨農那點小金庫盡管對於一個省來說那是毛毛雨,但簡省長想必是被下麵人伸手要錢給逼急了。在他的記憶中,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紀,西北那個省才開始大踏步發展,現在隻能是艱苦度日。
“行了,笑得那麽陰險,有什麽好事給我說說?我這買了輛奧迪就沒錢了,正打算去你那裏打秋風呢。”簡隨農嬉皮笑臉的說道。
“簡三少,我怎麽看你跟簡大哥簡二哥比起來,好像不是親兄弟啊。”顧詔調侃道:“不過還真是有那麽點意思,是在電話裏說還是見麵?”
簡隨農也哈哈笑道:“電話裏說多沒勁啊,還是見麵啊,成不成就當旅遊了。不過話說回來啊,我這是輕裝上陣,你要是在地方上碰到什麽難題,可別拉我當花架子啊。你知道我大哥那邊……”
顧詔啞然,就算跟簡隨黨那邊已經達成了表麵上的和諧,但大家心裏多少還有些芥蒂的,如果要借勢,他也斷斷不會走簡隨農這邊,柳妍的勢用得就恰到好處。
簡隨農從商,而顧詔身在政壇又必須結合地方經濟發展的政績,這才是真正維係他跟簡隨農關係的根本。而且,簡隨農做生意,就算顧詔不說,他也會用上簡係的關係網。
紡山的經濟支柱是礦產,浮於表麵上的財政收入大部分是礦產稅收,顧詔若是想把這個蓋子悄然無息的揭起來,必須要做到一點。
支持一種可以與礦產相提並論的經濟產業,可以與礦產對峙。這依然是顧詔為官思想中隨風潛入夜的思想指導。
簡隨農說要準備幾天就坐飛機過來,顧詔便跟他約定在雲密地區那邊見麵。
快下班的時候,孫金鑫敲門進來,向顧詔匯報,縣裏有個企業家想要請顧詔吃飯,問顧詔是不是有時間。按說這種通過秘書的約定,一般都是在下午剛剛上班的時候詢問,孫金鑫壓到現在,說明孫金鑫猜測顧詔對那人有些不感冒。
顧詔沒有一揚,經過四個月的鍛煉,孫金鑫已經有了做秘書的架勢,有些分寸雖然拿捏不那麽準,但已經很不錯了。這家夥當初心高氣傲,經過章奮強的事情之後,總算在官場上入了門,也有板有眼起來。
“誰這麽大方要請我這個大胃王啊?”
孫金鑫小聲說道:“是達遠礦業的梁淑香董事長。”
顧詔眼睛眯了眯,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慢慢的說道:“梁淑香嗎?”
知道這個名字,是在劉藝州的本子上,但上麵卻沒有說明梁淑香有什麽不妥,隻是記著她突然在紡山崛起,掌控全縣最大的礦產出口公司,懷疑公司有什麽貓膩。這種猜測是放不到台麵上的,顧詔同樣對這個二十七歲的女人有著不小的興趣。
這種興趣不是男女之間,他隻是在考慮梁淑香身後的背景。在八十年代就做到了礦產縣的龍頭企業,這個女人若是走下去,再等個一二十年絕對可以上經濟雜誌。顧詔原來的時候什麽書都看,都官場上經濟上的大小名人多少能記在心裏,但他卻不記得有梁淑香這個名字。是提前退休還是其他的原因,顧詔不知道,但既然梁淑香有心思跟他見一麵,或者顧詔所做的事情中已經觸及到了她的利益。
一切都是猜測,還是見麵之後才知道。顧詔打定主意,問道:“在哪裏?”
“紅磨坊酒店。”孫金鑫很小心的說道,但控製不住嘴角稍稍扯動了一下。
紅磨坊酒店在紡山也是很有名的,它的出資者就是達遠礦業。孫金鑫也是做過功課的,紅磨坊在縣城裏有名,可不僅僅是它的豪華,它的夜生活也是非常多姿多彩的。
“紅磨坊啊,金鑫啊,你說說,梁淑香是什麽意思?”
這段時間工作磨合,顧詔總是喜歡給孫金鑫出題。盡管他的年齡比孫金鑫還要小,但孫金鑫現在已經明白,這是領導在用他的格局來影響你,讓你盡快適應官場。官場上有條基本規律,看領導的作風,基本上就能猜測到其秘書走上實權崗位的為官思想,這種潛移默化是很清楚的。
孫金鑫也嚐試著理解顧詔的政治思想,越是理解越是感到顧詔的胸襟不小,憑他最近一段時間的作為,頗有點劍走鋒芒的俠客氣息。按理說,這種有些浪漫化的氣息實在不應放在官場上,可顧詔做來偏偏有種羚羊掛角的感覺,讓人無處尋跡,想必這個俠客,也是那種滿心腹黑的俠客。
這是一種矛盾的融合,孫金鑫倒是越來越喜歡顧詔偶然預測的國家前景,內心的變化也很大,開始追逐顧詔的腳步了。
“梁淑香這個人,聽說是深居簡出的,就算是談生意,她也很少出麵。”孫金鑫說道:“她倒是有些不明事理,顧縣長上任,無論主抓什麽項目,她作為知名的企業家,她應該早一點出現的。”
顧詔點點頭,手指在桌子上又敲了兩下,說道:“你給她回個消息,就說晚上八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