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欲蓋彌彰
周圍跟來的人見狀,也有幾個膽大的學著撿了石頭砸去,卻也是做做樣子,不敢真的砸在那二人身上。
幹站在岸上的吳沛默默往後退了幾步,他心裏也是有些膽怯的,但麵上還是強作鎮定。
這堤堰周圍泥石擁堵,不漏痕跡地掩去這幾人的蹤跡,實在算不得什麽難事。而跟來的工匠們也都是布衣平民,隻要給了足夠的銀子,以自己的權勢身份,他們怕是也不敢胡說什麽。
主意已定,吳沛冷眼瞧向方才附和自己那人,從臨陽隨自己一道而來寸步不離,現如今出了事,也迎頭而上為自己分憂擔責,一個不入流的工部典使.……
萬維昌。
物以類聚,此人德行如何,對吳沛來講本就不是要緊的,他認為,要想在為官之路上更進一步,除了依靠在深宮頗得皇帝寵愛的吳貴妃,也需要仰仗這些衷心之犬。
他心中的對與錯,便是他認為這世間的對與錯。
毋庸置疑,每個人都是這樣。
“主事。“萬維昌躬著身子走來,低頭哈腰的不停地數落著,責怪這些工匠做事不小心,才釀這般大禍,見吳沛朝自己使了眼色,又站直了身子,轉身朝岸上正哆嗦的那幾人威脅了幾句,滿意地看著陷在淤泥中的二人滿臉血泊倒在河中,這才又嬉笑著同吳沛道:“主事,這幾個賤民做事不小心,這麽個下場也是活該,平白連累了您擔驚受怕。“
想了想,萬維昌又道:“剛剛那驤秀鐵騎的人定是去州衙通知人去了,現走了也有近半個時辰,再過半個時辰,怕是州衙就要派人來查實,咱們既然還未動工,何不就此抓那人一個誣告的把柄,驤秀鐵騎之人因一個誣告擅離職守,不等於挫了那欽使的銳氣?“
“你說的輕巧,這裏雖然沒有固定看守的人,方才按時巡察的那隊人馬可是都看見咱們做什麽了,之後真鬧大了上堂審問,我又怎麽能撇開關係?“吳沛分析著,忍不住瞪了萬維昌一眼,囑咐著:“快些先堵了這群人的嘴!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若是他知曉這坍塌的大壩也是有人定時巡察的,定不會帶了這麽多人,就敢來此光明正大的修繕。
“這蘇子戎領來的驤秀鐵騎真是陰魂不散,這種地方還巡查什麽!“吳沛狠狠啐了一口,怒不可遏道。
“主事息怒!這話咱們自己說來聽著就行!“萬維昌勸哄著,將岸上的工匠們一一遣散,扶著吳沛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這裏。
“今日廳上他說得那話,小的也有所耳聞,主事真是大人有大量,居然也不跟他一般計較。他也是,區區一個九品副尉,靠自己的父親得了這麽一個好差事,什麽都不用做,就等著回去臨陽受封,南宣開國以來哪有這麽個規矩?還當誰看不明白似的!居然敢跟您一個工部正六品的主事頤指氣使的!小的要是見了,一定當堂就要站出來問問!隻可惜小的官職太低,入不了州衙府廳。“萬維昌話中有話,也叫吳沛有所感觸。
昨日雖有不少人出來為自己說話,卻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帶任何對蘇子戎的不恭之詞。若是有萬維昌這番話說在那時,自己怎會如此下不來台!
可是了!蘇子戎不過是生來投了個好人家,在這南宣姓了蘇,自然要比別人高出一層,可現如今二十歲冠禮已過,卻隻混了個小小的九品副尉。吳沛想著,想當初自己十七歲時,已居於工部,任著九品的司務了。論官職高低,蘇子戎確實不如自己,可論權勢大小,卻遠勝自己一大截。
婦人之力,枕邊之風,終是有限的。吳貴妃再好話說盡,沒有任何功勞可訴的他,也已經在這主事之位上坐了近五年了。
偏偏今時這般坐等受封賞的事兒,卻被蘇景臣搶了去.……
他越想越不扶服氣,竟不知為何脫口而出:“蘇子戎!“
才說了個名字,突察覺自己失言,趕忙止了住,卻被萬維昌從他說話的語氣中猜了個七七八八。
萬維昌眼珠子來回轉著,不停地想著該如何幫了吳沛這一次,給他出口惡氣,好攀上吳家這勢力,助自己往後仕途可順風順水。
“主事!“他突然喊住吳沛,在吳沛耳邊一陣耳語。滿意地看著吳沛嘴角一揚,他也跟著故作傻嗬嗬地笑了起來。
另一邊,蘇子戎獨身快馬朝堤堰而來,這前後不足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到了,同他稟報的那人也在隨後趕來,帶著他去了吳沛方才帶人來那個缺口處。
“副尉!確是這裏無疑!“那人將發現吳沛正在擅修堤堰之事前前後後的細說於他,又指了幾個同隊的人前來一一複訴了一遍,道:“您多次言明,這堤堰修繕乃是明日知州來到之後才要跟進的事,屬下見吳主事突然帶了一群人出現在這裏,免不得多問幾句,不想惹了吳主事不快,喊了十多人將屬下強行推離,若不是謹記驤秀鐵騎的軍規,屬下怕是也沒那麽好的耐心……“
“人呢?“蘇子戎淡淡瞧著河中突浮上來的草鞋,臉色一沉,道:“派人沿著河道往下遊巡查……“
他站在這裏,低眉看向周圍被抹過,卻依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腳印,朝另一人道:“跟上去,將所有人帶回州衙。“
基於李長暄所言,蘇子戎心中隱隱的不安又添一股,並且更為強烈。他一路騎馬沿著左側河道向下遊慢慢行去,在途徑橫有兩棵斷木的一流分支之處,看到了那個不安的結果……
南宣一向太平,那個騎著戰馬打天下的時代,已在蘇家驤元軍的所向披靡之下,漸漸成了一個安穩盛世。
他從未上過戰場。這便是他仍身居一個九品副尉最大的原因。
軍隊中的任何要職,無一不是用軍功換來的。可在蘇景臣和蘇子渝的保護之下,他卻從未經曆那種浴血廝殺之憤。況青州宛城剿匪,抑或被派行其他別的任務,總無一死傷便能輕易而歸。
蘇子戎看著那河中被打撈出來的,身穿著布衣粗麻的一具緊閉雙眼,動也不動的身體.……拳頭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