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態炎涼
卓府在短短數月內發生了這麽多事,原在胥城是有頭有臉的姓氏,如今漸跌落出下世的光景來。
世態炎涼。
人情淡漠。
卓老爺離世當日,填房謝氏便攜了自己的陪嫁和細碎銀兩偷偷逃離了卓府。
那裏的一幹下人見楊盛都不在了,自信卓士翰這個十八歲不諳世事的主子再無力回天,也漸漸有了離開的想法。這些因卓府照顧而一家雞犬升天的人,似乎不知何為知恩圖報。
不過卓士翰確也不須這麽多人侍候了。
於是,卓士翰取了家中剩餘不多的銀錢,遣散了這些極為“衷心“家仆。看著他們對待這離別竟似解脫,卓士翰哪裏還有落寞之感,隻剩自嘲苦笑之色。
好在,小五和阿晉如何不肯接那銀子,跪在卓士翰跟前誓要跟隨一生一世.……
自此,這卓府中便隻剩得主仆三人。
再說起這走水之因。
原先家仆都說是意外所致,可官府從燒焦的殘骸片瓦中,卻又覺不似這般簡單。
不單單是這股類似煙花炮竹之味。這火起於東院,當夜未見有風,原該累及的是之前卓文徑所住的院中,卻燒至卓老爺的主屋。
可查來查去沒有什麽結果,官府如何又肯耗費人力在這裏呢。
而那些離開卓府的家仆,甚還在胥城相傳這件怪異的事來。
漸漸的,便都認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又有人將之前長曦被卓文徑騙入府中那件事傳了出來,說是卓文徑與卓老爺皆受了報複。
久而久之,人們便認定這卓府的大火定是當時那位有頭有臉的小姐使人放的。
如此,當這訛傳變成人們眼中的事實。
悲痛欲絕的卓士翰亦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尤在那夜,聽聞禮部侍郎途徑胥城回京,那一子一女宿在了胥城,卻不見來人,必是虧了心避嫌的。
在他心中,這件事已然明了,隻是無奈李旭謙官職頗高,自己一介布衣不與其鬥,便記起當日祁殷的承諾。
“我不僅可助你入仕為官,亦可保你平步青雲。“
他起初答應的原因,隻是為更接近長曦一步。
而今,隻剩恨意。
待七日後卓老爺與楊盛入土為安,他即刻啟程。
將家中一應物品變賣,卓士翰帶著小五和阿晉北上去往臨陽。
置了一輛馬車,三人一路朝京都而去,卓士翰經這幾日的折磨,早不是那個懵懂無知,遊手好閑的少爺了。
世事總會使人成熟。
而他的成熟,卻是靠這恨意支撐。
可天不隨人願。
十多日的遙遠路途來到臨陽,卻在祁殷這裏碰了壁。
原因更為簡單。
祁殷從卓士翰口中之言察覺到他對李家的恨意,不論自己如何替他分析這件事,如何要幫他再查證一番,卓士翰亦一口認定是李家所為。
確實太過巧合。
祁殷雖清楚卓文徑之死與卓老爺中風之事或與白澤脫不了幹係,而白澤當日的所作所為卻是為長曦……
而卓府走水之事。思來想去,或許亦是因長曦這件事所致。
蘇子戎是個怎樣的人,他近來也是大致了解了些的。
邑縣縣尉一事他已有所耳聞,而這卓府.……
祁殷知曉,如今與蘇子戎達成共識,如何也不能培養一個與之為敵,帶著恨意與複仇之心的人入仕。
於是,祁殷婉拒自己之前的承諾,使人取了幾張銀票贈予卓士翰,打算勸他回胥城。
這番“好意“,卻也被卓士翰強意拒絕了。
窮途末路的他於一小酒館酩酊大醉數日。
醒來之後,儼然變了一個人。
離開臨陽暫居於邑縣,卓士翰在那間陋室中埋頭讀書,每日省吃儉用度日,為明年秋試做準備。
所以說,萬事都是有可變性的,隻有自己才真正忠於自己。
對於旁人的十年寒窗來說,他這不足一年的時日確實把握甚小。
可世上確有那天賦異稟之人,隻稍稍稍努力,便可收獲頗多。
卓老爺之前認定卓士翰九紫右弼星之命,當真在翌年應驗了。
——
長曦那夜被長暄勸著當真未未踏入卓府半步,以至於一路滿心愧疚難言。
待抵達冀川之後,終是書了一信送去胥城,可惜卓士翰早已不在那裏了。
而長曦的愧疚,亦來自於心中的猜測。
卓府走水一事緊接著在邑縣縣尉流放之後,如何能不將此事歸於蘇子戎的頭上。
況且,以蘇子戎的脾氣,怕是做的這些事都當作理所當然地去對待罷。
一日。
長曦照常去了李老太爺安葬之處,在那裏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待到午時才攜了雲霓折返回去。
老宅外停著一輛雙轅馬車,該是何極有身份之人前來。
長曦邊入了宅院,邊猜測著來人是誰,還不及片刻,廳中便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公子如此廢寢忘食,也是為明年秋試而備?“
“身為男兒,自該立誌報效朝廷,我因病錯過兩年前的科舉,明年必得全力以赴。“
李長暄答著。
不然再等三年,又不知會發生什麽叫人難以預料的事。
“那我便預祝公子金榜題名。“
“天下飽讀詩書博學多才之人滿地遍是,我不過也是試上一試罷了。“
“有途可言,總比無路可行之人強上許多.……“
“公子這般才華,的確實為可惜。“
說著,長曦已入了正廳。
“阿殷?“她驚道:“你怎麽來了?“
祁殷起身,看著這久別重見的麵孔,眼底盡是笑意。
“路過。“
一旁的胡劍卻環臂斜眼而視。
明明是去胥城會館的,偏要多行幾日來這個地方,說是帶了些東西要給九兒,卻先是來了這李家老宅。
幸好這次秦律丞沒有跟著。
“噢……“長曦又請祁殷入座,想問什麽卻沒有張口,隻是看著李長暄連待客都要捧上一本書,無奈地責怪著:“放下一會兒這書又不會跑了?“
聽出長曦所言何意,李長暄笑答:“祁公子不是外人,就叫我看著罷。“
“莫怪.……“祁殷道:“原是我無帖自入,擾了李公子讀書的。“
“他啊,也不知是不是這裏沒什麽可消遣的地方,在臨陽時可不見這般用功。“
“我可不是就供你消遣了?“李長暄終是放下那書,道:“公子即路過,不如宿上一晚,叫我好生招待一番,才不會被舍妹說是失了禮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