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謝謝支持正*版哦
楊若芳怒氣沖沖,身邊簇擁四名心腹僕婦,率十幾小廝,大步繞出巷口,一聲斷喝:
「周仁霖!」
正在院牆外徘徊的周仁霖暗道糟糕,猛然扭頭,一見來者不善的髮妻,登時頭大如斗,焦慮不安,壓低聲音質問:
「你來幹什麼?」
「哈~」
楊若芳氣極反笑,攜眾下人迅速殺到丈夫跟前,譏誚道:「你做出醜事,還有臉問我?」
難道她得知明棠幸免於難了?
周仁霖驚疑不定,強作鎮定,喝道:「莫名其妙!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還不回家去!」
「哼,既來了,好歹讓我見她一面吧。別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楊若芳死死盯著丈夫,傷心失望之下,越發趾高氣揚。
「別胡說八道,趕緊回去!」周仁霖心急如焚,連聲催促。他知道裡面正在做壽擺酒,內有一干朝廷命官,雖品級不高,但鬧大了絕對是自己出醜。
楊若芳自認占理,她一貫無理也強三分,何況如今?
「你既有意,偷偷摸摸的做什麼?何不帶回去?家裡還空著好幾個偏院呢。」楊若芳不住冷笑,咬牙切齒。
周仁霖猶豫沉思,有些心動,他一直在想認回庶子的辦法,但觀察妻子神情,又十分憂慮,打定主意回去就攤開商量,遂好言勸道:
「走,我們一同回去,外頭吵鬧像什麼話?」說著便欲攙扶妻子離開。
「放手!」
楊若芳用力一掙,憤怒於丈夫總是維護偏袒狐媚子,兩手哆嗦,指著周仁霖鼻子,尖聲大罵:「呵,我不過隨口說說,你還真打算帶她回家?呸,美死了你的!周仁霖,一次我忍了,兩次,我也忍了,今兒明明白白告訴你,絕對沒有第三個!只要有我在,她別想進門!」
容氏母子什麼下場?蘇氏先由她蹦躂一陣子,遲早也死在我手裡。
「什麼兩個三個的?」周仁霖疑惑皺眉,同時不由得暗想:盈盈腹內不知男女,我目前一共才三個兒子,子嗣單薄——這一切全是楊若芳害的!她善妒,偏又沒本事多生育,只生了兩個,還都是忤逆不孝子。
「裝什麼傻?」楊若芳嗤笑,尖利嗓音在僻靜小巷突兀響起:「你遮遮掩掩,幾次三番支開下人到此處,不累嗎?如今還想矇騙誰?我就說,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
偷腥貓?
周仁霖靈光一閃,倏然掃視簇擁妻子的僕婦,威嚴喝問:「說!夫人是被哪個長舌東西攛掇來的?」
四名僕婦無可奈何,她們雖是楊若芳的陪嫁丫環,可自古女人出嫁從夫,但凡頭腦清醒的就不會當面得罪家主,只能裝傻充愣,一臉為難,吱吱唔唔。
「你管誰告訴的?」楊若芳唾罵:「敢作不敢當,你算什麼男人?!」
她已失去理智,不顧丈夫勸阻,推搡抓撓,奮力衝出包圍,跑到容正清租住的院門外,飛起一腳狠踹,想象躲在裡面的年輕嬌美狐狸精,破口痛罵:
「秦映雪!不要臉的狐媚子,出來!」
啊呀——
周仁霖恍然大悟,目瞪口呆,險些氣個倒仰,幾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妻子拽下院門台階,毫不客氣將其推進僕婦懷裡,極力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呵斥:
「瘋婆子,無事生非!嫌日子過得太清閑平穩了?隔三岔五就必定尋個由頭鬧一場,我真是受夠了!」緊接著喝令眾下人:「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她帶走!根本影子都沒有的事情,鬧得這麼難看,你們不怕丟臉,我還要做人呢。」
楊若芳髮釵凌亂,揮開拚命勸慰的僕婦,柳眉倒豎,抬高下巴譏笑:「無風不起浪,你若光明坦蕩,為何偷偷摸摸?上回金屋藏嬌蘇氏時,你不也這麼百般抵賴?直到被我當場捉/奸,你才推說『酒後亂/性』!哼,哈哈,哈哈哈~」
此時,兩頭巷口已聚集許多好奇鄰居,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我這次敢對天發誓:事實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周仁霖尷尬心虛,他最好臉面,下意識側身,舉袖掩面。
楊若芳毫不留情道:「你的誓言一文不值!留著說給狐媚賤蹄子吧,我懶得聽。」
「唉呀,唉喲。」
周仁霖氣得沒脾氣,細聽瞬息:院內之人已沒有喝酒高聲談笑,莫不是發現我們了?
「噓,噓,冷靜些吧。」周仁霖武力拉拽妻子,軟聲道:「回家去,我們有話好說——」
「要走你走,我不走!」
楊若芳與丈夫撕打,可惜力氣不敵,被強拖著走,她如何情願?惱怒之下,放開喉嚨喊:
「秦映雪!秦映雪!賤蹄子,你出來,我教教你怎麼做人!」
「走吧,走,走啊!」周仁霖狼狽不堪,顏面掃地。
然而
「嘭」一聲巨響
「站住!」
「一個也別想走!」
眼前院門忽然洞開,秦浩良的妻子、秦映雪的母親,苗麗委實忍無可忍,她率兩名僕婦、四名小廝,其僕婦手中各提一澆花用的小木桶。
苗麗高站院門台階上,單手叉腰,凌空遙指周仁霖夫婦,怒斥:「荒謬可笑,信口雌黃污衊抹黑我女兒名聲,你們誰也別想走!」語畢,悍然一揮手,下令道:
「潑!」
「是!」
秦家兩名僕婦應聲出列,拎起小木桶,居高臨下,全力一甩,冰冷井水兜頭潑了打頭的周仁霖一身,楊若芳猝不及防,也被潑了滿臉。
「哎呀,沒天理啦,逼死我們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吶!」苗麗下令潑人後,隨即抽出手帕,悲慘大哭,中氣十足嗓門洪亮:
「諸位父老鄉親,請評評理:小婦人一家千里迢迢入京,才個把月,舟車勞頓,人生地不熟,小女連二門都沒邁出過一步,無緣無故,竟然被這群失心瘋抹黑污衊!為人父母,我如何能忍?他們好狠毒陰險,想逼死可憐外鄉人啊,我不活了!」說著,苗麗便衝下台階,毫不畏懼,英姿矯健,在家人掩護下,一頭撞在楊若芳身上!
「哎喲——」
楊若芳完全不是對手,後退倒地,摔在僕婦懷裡。
霎時間,兩群人互相推搡,罵罵咧咧。
周仁霖拚命阻攔,心急火燎喊道:「誤會!秦夫人,實乃一場誤會——」
「呸!」
苗麗極有底氣,威風凜凜,南省口音噼里啪啦,油爆辣椒般,劈頭唾罵:「誤會?你們兩口子鬧矛盾,關起你家門哪怕打死一個也不與我們相干,可憑什麼鬧到我家門?打量外地人好欺負嗎?紅口白牙污衊抹黑我女兒!我要報官,勢必告倒你們一群失心瘋!」
楊若芳一頭一臉冷水,帕子一抹,脂粉糊得亂七八糟,怒氣衝天之餘,又勉強冷靜了些:假如秦映雪真做了醜事,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外地人,怎敢如此猖狂?
難道,真是我誤會夫君了?
哇~
哇哇哇~
兩頭巷口人頭攢動,興緻勃勃,越擠越靠前,少說也有一兩百個好奇鄰居。
「別打,住手!」周仁霖聲嘶力竭,大吼勸阻,一把將挑事妻子撥到身後,眼不見心不煩。
楊若芳卻誤以為丈夫全力保護自己,感動之下,她逐漸清醒,或者準確說,在南省家鄉出了名的苗辣子、苗麗的剽悍作風震住了她。
混戰只持續片刻,很快的,正在宴飲暢談歡笑的容佑棠一行聞訊趕到。
「住手!」
打頭的是容正清,他疾步行至院門台階,怒指罪魁禍首,喝罵:
「周仁霖!周大人,你我同朝為官,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為何縱奴行兇?」
容佑棠攙扶養父,隨後跨出門檻,他與舅舅並肩,朗聲道:
「今日家叔父過壽,誠邀好些同僚叔伯出席,周大人這是何意?倘若想喝壽酒,說一聲即可,我們雖比不上貴府顯赫豪富,但幾杯水酒還是有的,你很不用如此大動干戈。」
圍觀百姓頓時鬨笑,樂不可支,看戲一般,津津有味。
「明——」周仁霖仰視站在高處的庶子,險些脫口喚出「明棠」二字。但,容懷瑾母子當年被暗殺一事,涉及鄭保,茲事體大,若牽扯到二皇子,周家上下幾百條人命都不夠皇后和韓太傅出氣的。
所以,周仁霖只能隱忍,憋屈至極。
「周大人,事關閨閣女子清譽,不知您準備怎麼賠禮道歉?」容佑棠開門見山問。
「棠兒!」周仁霖臉色鐵青,怒目而視,試圖拿出父親威嚴鎮壓庶子。
「難道想一走了之?」容佑棠目光如炬,義正詞嚴道:「雖然周大人品級高、岳家又有權有勢,可難道就能隨心所欲欺壓同僚家眷嗎?」
容開濟緊緊拉住兒子,警惕戒備。
「正清,你究竟想做什麼?」周仁霖拿被閹豎挑唆養歪的庶子沒轍,轉而憤怒質問容正清。
「周郎,他是不是……?」楊若芳顫聲問,她理智回籠,瞬間清醒,正瞪大眼睛,目不轉睛打量容正清、容佑棠,不自知地揪緊丈夫衣袖,用力得骨節泛白。
周仁霖煩躁揮開妻子,雖厭惡,可為了大局,還得順勢告知:「容正清,他是瑾娘的弟弟。」
「怪不得了,眼熟得很。」楊若芳喃喃自語。她驀然憶起二十年前、容家人數千里迢迢入京尋女兒的一幕,繼而想起被自己派鄭保暗殺的容懷瑾、周明棠……
容佑棠越眾而出,慷慨激昂道:「周大人,請勿一再胡攪蠻纏!家叔父過壽擺酒,大喜的好日子,我才要問一句: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你是誰?」楊若芳疾言厲色問,她心慌意亂,滿腹疑團,對容懷瑾的家人從沒有好臉色。
曾經的主母和庶子,勢同水火,相看兩相厭。
容佑棠面無表情,從牙縫吐出字、堅定清晰道:「我是容佑棠。」
「容佑棠?!」
楊若芳失聲驚叫,她看看容正清、又看看容佑棠、再倏然扭頭看丈夫,茫然失措,不敢置信地追問:「你是不是在國子監讀書?是不是我宏兒的同窗?」
「我兒是在國子監讀書,同窗眾多,不知夫人指的是誰?」容開濟接過話頭。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容正清怒火中燒,面對周仁霖時,哪怕一句話不說、只要他出現,就已絕對佔據上風。
關於欺師滅祖、辜負容懷瑾,周仁霖無可辯解。
「你們周家未免太過份了,肆意跑到我家門口,無理取鬧,撒潑謾罵,目中無人!不如,雙方去官府走一趟,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看你們平日是如何仗勢欺人的。」
「叔父息怒,沒必要因為那種人氣壞身子。」容佑棠勸道。
這時,容瑫與秦浩良匆匆奔出來,秦浩良怒不可遏,疾走如風,直直走到周仁霖面前,橫眉冷目,厲聲斥罵:
「周大人,我入京赴任不過月余,你我毫無交情、連招呼也沒打過一個,從未得罪你,今日為何血口噴人、無端辱罵小女?」
容瑫亦幫腔呵斥:「秦妹妹哭得什麼似的,你們簡直肆意妄為,目無王法!」
「誤會,秦兄,實在是一場誤會。」周仁霖蒼白無力地解釋,百口莫辯。
「哼,我家雖小門小戶,卻奉公守法,不懼你們公侯高門。」秦浩良身為父親,理直氣壯,與妻子苗麗並肩,吼道:「今日不弄個清楚明白,斷不能罷休!」
「秦大人冷靜些,有話好說啊。」周仁霖焦頭爛額,第無數次為妻子善後。
楊若芳在見到容正清之後,心知應當是自家小廝誤會了,可惜已騎虎難下。她臉色十分難看,僵持半晌,才在丈夫明示暗示下、不情不願地說:
「一場誤會而已,回頭給秦姑娘賠禮壓驚便是。」
「滾!」
苗麗勃然變色,氣得發抖,劈頭蓋臉罵道:「誰稀罕破賠禮?改天你家閨女給人堵門口辱罵『賤蹄子、狐媚子』,到時你可要笑著大方收下賠禮啊!出個價,你家姑娘多少錢能罵狐媚蹄子?我砸鍋賣鐵也要湊錢去你家門口罵回來!」
啪啪啪!
「住口,你住口。」楊若芳彷彿連挨幾個響亮耳光,臉色青紅交加,理屈詞窮,論嘴戰,她一敗塗地。
兩端巷口圍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轟然叫好,擊掌喝彩,甚至有好事者躲在人堆里吆喝助威:
「秦夫人,你不必砸鍋賣鐵,我們湊錢助你去罵回來!」
「我出十文!」
「我出十五文!」
「鄉親們搭把手哇,我出二十文!」
……
容佑棠哭笑不得,險些沒繃住臉皮,可午時炎熱,眼看圍堵擁擠愈來愈厲害,躁動不堪,他連忙抬手,高聲道:「多謝諸位熱心的父老鄉親們主持公道,只是別再擠了,當心啊!」
說著他趕緊奔過去,從人堆里拔出一個被擠哭的小孩,放到空曠處,嚴肅催促:
「諸位,退後些吧,別擠傷了。」
報仇歸報仇,卻不能罔顧大局,若鬧出聚眾踩踏人命的事故,後果不堪設想。
容佑棠一邊說,一邊維持秩序,安撫激動亢奮的鄰居。
在場不少朝廷命官,於情於理都無法袖手旁觀。容正清、秦浩良等人深知群情激憤的可怕之處,只得暫拋開私人糾紛,奔走勸退圍觀百姓。
楊若芳心突突狂跳,不由自主追隨容佑棠,一轉身、又一轉身、再一轉身——
容佑棠?
他長得……像誰?
像誰?
「好好好!我們絕不會向權貴狂徒屈服的,諸位放心回家納涼去吧啊。」容佑棠苦口婆心,努力說服義憤填膺得跳腳的婦人。
此類聚眾事件中,百姓極易被煽/動,從津津有味看熱鬧到摩拳擦掌吐口水、甚至推擠衝撞,個中緣由,事後連他們本人也想不通。只能說氣氛使然,衝動作祟。
「你究竟是誰?」楊若芳心驚肉跳地追問。
容佑棠的側臉在她腦海里飛快翻騰,答案呼之欲出,可情急之下,真相好像披著一層薄紗、輕快踮腳舞動,她拚命伸手,卻無論如何拽不掉那薄紗!
「我是容佑棠。」容佑棠轉身,站定,鏗鏘有力道。
「此乃容某侄兒。」容正清傲然昂首。
容開濟不放心地靠近呼喚:「佑棠,過來。」
「不,不是。」楊若芳搖頭否定,憑直覺,她焦思苦慮,莫名急躁。
「你們不能這樣!」周仁霖也否定,他心知眼前人是庶子明棠。
容佑棠淡漠提醒:「周大人苦苦糾纏,莫非真想鬧上公堂解決?」
「你不準報官!」
周仁霖急忙勸阻,湊近耳語道:「明棠,別賭氣了,叫外人笑話咱們家。」
明棠?!
緊貼其側的楊若芳如遭雷劈,雙目圓睜,電光石火間,她想通了一切!
容佑棠定定直視楊若芳,眼神冰冷。
「你、你——」
楊若芳驚恐萬狀,不敢置信,但眼前人的側臉輪廓神似昔日的容懷瑾!她一副活見鬼的模樣,極度駭怕,死抓住丈夫胳膊,舌頭打結,磕磕巴巴問:
「周、周郎,他、他是、是……嗎?」
容佑棠逼近一步,楊若芳不由自主拖拽丈夫後退,色厲內荏喝問:「你想做什麼?」
容佑棠不說話,又逼近一步,眼底迸射熊熊怒火。
「站住!你到底想幹什麼?」楊若芳厲聲斥罵,她不得不面對事實:沒錯,他是明棠。從前折磨他母子時,他也曾用這種眼神看我。
「你冷靜些,有什麼話都可以坐下說,好嗎?」周仁霖急赤白臉,有千言萬語,卻不宜當眾吐露。
隔著兩世恩怨、殺母之仇造成的深淵,容佑棠對眼前夫妻無話可說!正當他無法自控、想再逼近一步時,被容開濟與容正清聯手拉住:
「棠兒,來,爹有話跟你說。」容開濟哄勸。
「佑棠,別跟陰毒小人一般見識。」容正清安撫道,他對周仁霖無奈惱怒的質詢眼神視而不見。
劍拔弩張間
巷外突然傳來「咣咣咣」喜氣洋洋的銅鑼聲,夾雜官差格外洪亮的報喜聲:
「新科狀元容公子何在?」
「咣咣咣」
「新科狀元容佑棠容公子何在?」
……
鴉雀無聲,眾人皆驚呆了,半晌反應不過來,尤其周仁霖夫妻。
容氏布莊的管事江柏紅光滿面,一路打聽,奮力快跑,急匆匆擠進包圍圈,喘吁吁,熱得汗流浹背,一見容佑棠便兩眼放光,飛奔過去嚷道:
「少爺,大喜,大喜呀!您高中狀元啦!」
扭頭看見旁邊的容開濟,他又搶步過去,激動告知:「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咱們少爺高中狀元了!狀元啊!」
嘩——
圍觀百姓轟然大叫,自發退避安豐巷兩側,讓堵在外面的報喜官差進入。
容佑棠呆如木雞,不敢置信:我中狀元了?!
「狀元?此話當真?」容開濟倒吸一口涼氣,欣喜欲狂。
咣咣咣,鳴鑼開道,一行官差春風滿面近前,為首者從紅漆托盤內取下喜報,展開,嘹亮念道:
「承天五十二年恩科殿試一甲進士及第狀元,直隸東城考生,容佑棠。請狀元接喜報。」
「狀元郎,接呀!」
「快接喜報!」
「唉喲我的娘,狀元郎真真年輕有為啊!」
……
圍觀百姓踴躍催促,歡呼議論,恨不得自己上。
周仁霖禁不住喜笑顏開,甩胳膊揮退妻子,慈愛道:「孩子,快接喜報吧。」
然而,周遭的一切歡樂,皆與楊若芳無關。她如墜冰窟,大熱天,卻冷汗涔涔,驚懼嫉恨得臉龐扭曲,目不轉睛看著:
在養父和舅舅的提醒下,容佑棠回神,忙按規矩跪下接皇帝欽點的狀元喜報:
「學生容佑棠,叩謝陛下。」
喜報是朱紅硬底,金粉館閣體,端端正正,明明白白。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
容佑棠心潮澎湃,愛不釋手地捧著喜報,屏住呼吸,翻來覆去看。
容開濟自然親昵緊挨,周仁霖也忘情靠近,焦急探頭。
「爹,您看,狀元喜報!」容佑棠歡天喜地抬頭,興高采烈喊。
「我兒好樣的!」容開濟笑得合不攏嘴。
「好孩子——」周仁霖話音未落,眼睜睜看著容佑棠將喜報塞進容開濟懷裡,感恩孝順道:
「爹,您看看。」
「好,好!」容開濟慌忙拿穩,雙手捧著,小心翼翼打開,端詳半晌,喜極而泣,哽咽道:「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兒總算熬出頭了!」
容佑棠攙扶養父,依賴濡慕。
「你也看看,孩子高中了。」容開濟抬袖,按按眼睛,主動把喜報鄭重傳遞給眼巴巴的容正清。
「哦,多謝老哥,多謝多謝。」容正清感激接過,托舉著,與許淮、秦浩良以及一眾同僚讚歎觀賞。
不!不!
容佑棠是周明棠,他是我的兒子,我才是狀元郎的父親!
周仁霖憋屈至極,悔恨不已,徒勞叫道:
「正清,你不能這樣做,你憑什麼這樣做?」
其實,容佑棠一直暗中關注親生父親。艱難向上,咬牙拼搏,在無數次的設想中,他本以為自己會揚眉吐氣,但並沒有。
容佑棠的腦海空白虛無,茫茫然,一顆心飄飄蕩蕩,整個人恍恍惚惚。
「周大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容正清暢快解恨,意氣風發,好整以暇道:「勞駕退後些,別推擠我的狀元侄兒。」
「什麼侄兒?正清,你不能這樣做。」周仁霖苦苦哀求。當年貪圖權勢富貴,背信棄義,辜負恩師一家,他逃避畏縮、自欺欺人二十載,今日今時,飽嘗苦果。
「噯,你有完沒完了?簡直不可理喻!」
容正清毫不客氣地揮手:「走吧走吧,再鬧事,我立馬報官。」
「你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周仁霖難以接受地搖頭。
高中狀元的庶子近在咫尺,本該是屬於他的榮耀臉面,卻因懼怕平南侯而不敢相認,急怒攻心,周仁霖眼前一陣陣發黑。
此時,旁觀沉思許久的楊若芳身形一動,她當機立斷,快步走到丈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