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色變
秋高氣爽,風輕雲淡,山野草叢茂密,陽光充足,恰是打獵的好時機。
夏雲峰已在草叢裏藏了兩個多時辰,兔子到了眼前他不看,野雞飛到腳下他不理,一隻渾身斑點的小鹿慢慢踱步而來,他也隻當沒看見。
耐心的潛伏和接近於無地掩藏氣息,他的獵物才緩緩從洞中露出個毛茸茸的頭,左右瞧瞧,又踢飛幾顆石子在草叢中,確認周遭安全後,獵物才小心翼翼地從洞中走出,在常去的地方找了找,沒見到食物,又前顧後盼,打算去更遠的地方尋找東西果腹。
無聲無息的,草叢中卻突然冒出個人影,那獵物一驚,轉身便逃。
“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
獵物頓了頓,也不逃了,卻仍背著他,一襲白衣下顯得身子比往常單薄,長長的卷發日益毛躁,毛茸茸的,真像一隻被逮著的貓。
夏雲峰見他不說話,往前走了幾步,不知怎的,他覺得獵物的脊背發緊,慌亂地咳了兩聲,怪聲怪氣道:“夏雲峰,你別過來!”
夏雲峰止了步子,輕笑:“你倒給我一個不過去的理由。”
“我……我臉上長東西,難看死了!”慌亂中,他也隻能說出這樣的破理由。
夏雲峰的語氣透露著愉悅:“這可真是報應,我倒更想見識見識難看的步教主。”
他也不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腳下是鬆軟的青草地,色彩斑斕的四腳蛇從腳邊竄過,粉色的蝴蝶翩翩然起舞,落葉幾片,陽光灑滿,一切都很愜意。
他不急,在這裏,他有的是時間消磨,像夢一樣悠閑。
步月卻飛也似地跑了。
夏雲峰不緊不慢地跟著,漸漸地,似覺出他內力又比之前深厚了許多,卻不知為何,輕功依舊沒有進步,氣息也是紊亂無序。
“步月!”
他猛一提氣,躍到他麵前:“你……”
步月哪裏會聽他廢話,袖子一甩,遮住臉,轉身還是跑。
一招“穿花拂柳”擒拿手隨後而至,夏雲峰本欲抓他,不料他白色衣袂輕拂,露出一截藕白手臂,一個翻轉,一瞬穿梭,彈指間已卸去他八成力道。
不料這“穿花拂柳”卻還有下一手,始料未及,夏雲峰左手被擋,右手已握住他手臂。
“步月,你……”
他接下他揮來的另一掌,卻被眼前的景致所驚,忘了動作。
驚鴻一刹那,或許用盡他畢生所學的一切,也無法形容這樣的瞬間。
繼而胸口猛地劇痛,卻是被步月一招《破山河》掌法所擊。
夏雲峰忍著痛,抬頭,見步月麵無表情,然而那麵容太過璀璨耀眼,眼尾的桃花,眉間的風華,朱唇若花,猶如朝霞的晨露,午夜曇花。
“你……是女子?”那眉眼還有步月的影子,卻是驚歎的顏色,柔媚的風華。
步月垂眸看他,眼中有什麽閃爍不定,最終化為一潭秋水橫波,盈盈看來,令這秋色芙蓉,滿眼山翠都失了顏色。
他卻不出聲,咬牙切齒的樣子,轉身又走了。
夏雲峰連忙追上去。
“步……步姑娘,之前在下多有冒犯,姑娘勿怪。”
“不準叫我步姑娘!”步月停下腳步。
“月姑娘。”
“……”步月蹙眉。
夏雲峰卻當沒看見,自顧自道:“月姑娘扮男人實在太像了,還是個采花賊,在下實在沒想到你是個女子,可你究竟是如何讓那些女子對你又愛又恨,若她們知道你是個女子不知會……”
“你閉嘴!”
步月回頭瞪他,雙目赤紅,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然而那一頭卷發蓬鬆雜亂,容顏猶如寶石奪目,夏雲峰覺得他更像一隻炸毛的貓。
他微笑著:“月姑娘?”
那月姑娘慢慢彎下腰,拾起地上一根樹枝,抬頭看他。
夏雲峰心頭一跳,猛然見他揮臂而下,頓時劍氣如風撲來,直指眉心而去。
步月容色俱怒,雪白衣袂合著烏黑卷發無風自動,猶更顯得那容顏驚豔無雙,也是怒意無雙,他本已很煩躁了,這夏雲峰還在一旁羅裏吧嗦火上澆油,此刻,他隻想殺人!
夏雲峰慌亂避過步月一劍,還未站定,那劍氣的後力又接踵而至,任他功力再深,一時間也是應接不暇。
深山翠穀裏,群鳥驚飛,風雲變色。
碧水湖光,倒映滿池芙蓉爭豔,百花叢中那人白衣翻飛間卻是身形變化極快,一招一式淩厲非常,萬般奪目,是芙蓉從中最傲的盛開,那樣一抹白,竟似月光般令人無從追逐。
待到平靜時,步月手中的樹枝頂在夏雲峰左胸之處,也不知那是什麽樹的枝椏,長了小小的側枝,生生開出一朵白色小花來。
看夏雲峰驚詫的神情,步月眼中蕩出一絲笑意,也是那嘲弄的,居高臨下。
“你又輸了。”
夏雲峰道:“你的功力精進得很快。”
“敢問夏公子,手下敗將的感覺如何?”他勾起嘴角笑了,眼尾微翹,雙眸漾漾,秋陽勾勒出他的輪廓,真是如畫的容顏。
夏雲峰的目光落在步月臉上,神情有些恍惚,繼而那目光下移,白色的長裳有道長長的口子,恰是之前比武被他所劃,露出裏麵豐滿的曲線,□□無邊……
步月隨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隨即大怒:“死鬼!信不信本座挖了你的狗眼!”
夏雲峰收回目光,平淡無奇的麵容是慣見的從容,深黑的眸子坦坦蕩蕩:“步月,你容色無雙,武功蓋世,本可以做這天下無雙第一人,為何卻做那等傷天害理偷雞摸狗之事?”
步月不懂他為何突發此言,卻隻冷笑:“可本座隻喜歡做傷天害理偷雞摸狗之事,夏公子又待如何?”
“不如何。”夏雲峰退了三步,如劍的眉峰微微挑高,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奉勸步教主一句,功力精進太快可不是什麽好事。”
步月雙眉一皺:“你什麽意思?”
“你知道是何意思。”
夏雲峰笑意不變,目光在那豔絕的容顏上停留片刻,一步一步漸漸遠去。
他的步調如他的追逐般,不驚動任何花草鳥獸,閑庭信步,踩在鬆軟的落葉上,偶爾路過的小動物還會駐足望來,空中飄了幾片落葉,火紅的,像花,又像血,是一夜紅遍了山穀的秋葉紅楓。
步月看他遠去,漸漸隱沒在一樹如火楓葉後,可心中的恐懼並未因此消失。
他茫然望向手中樹枝,那頂端正有一朵盛開的小花,恍如初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