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菩提樹下
夜深人靜,半空一輪半圓明月高掛,漫天繁星相襯,銀輝皎皎,看這夜如潑墨,風過樹梢。
佛門之夜尤其清靜,此時這後院中卻一個黑影從樓頂飛下,歪歪斜斜地穩住了腳,繼而走到院中唯一大樹底下,他對著那樹沉思許久,接著,撿起方才扔下的鏟子——挖樹根。
月色朦朧,偌大樹下一團黑影沙沙地動作,好似某種夜間活動的動物。
“誰在那裏?”
一個聲音警惕地自僧房處暴起,可見是用了幾分內力。
樹下的黑影不動了。
開口那人正待詢問,忽然那黑影一下躥了起來,直奔屋頂而去!
那人連忙去追,才跑沒幾步,已見那黑影在屋頂歪了幾下,繼而——摔了下來。
隨著那一聲響,無數房間相繼亮起,接著湧出了一群的光頭,有拿棍棒的有提掃把的,團團將那逃跑的賊人圍住,火把一照,是個卷發少年,生得如月如露,有絕世之華,奈何做了見不得人之事。
“爾乃何人,為何夜半闖我南華寺?”
那人站起來摸了摸摔疼的屁股,竟還厚顏無恥地笑了,卻也鮮妍明媚得很,有幾個心性未定的小和尚忍不住盯著他看。
“各位小師傅,深夜打擾多有得罪,隻不過在下白天於此地丟了東西,所以想來找找。”
“什麽東西如此神秘,竟讓施主深夜潛入我寺?”
“是一本書。”
“施主丟的是何書,會埋在我寺的百年樹根下?”
“這……”步月看了眼被他挖了個大坑的地方,毫不心虛:“今夜夢到佛祖顯靈,告訴我書就在此樹下,所以我才偷偷潛入。”
問他的和尚神色不動:“既是佛祖顯靈,那定是大事,我等做不得主,還請施主當麵向主持說明。”
幾個和尚已向步月走來,步月盈盈笑著,一臉無辜,卻在第一個和尚來押他肩膀時使了個分經錯骨手,和尚的哀痛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其餘幾人立馬變色,一窩蜂全撲向了他。
步月許久未動手,早已癢到了骨頭裏,手下一時沒得輕重,而那些和尚雖有些武藝傍身,大多功力不深,不多時便有人命喪他手下,其餘人見了更是眼睛發紅,定要殺了這賊人為同門複仇,場麵一片混亂。
菩提樹下,血流成河。
半個時辰後。
南華寺,大雄寶殿。
步月被五花大綁捆了起來,周圍一圈怒容滿麵的和尚。
步月嘴角含笑,陰測測望向一旁的不見和尚:“南華寺有菩提樹,菩提樹下有真經。是不見大師讓我來的。”
所有人都望向不見,不見沉沉打了個佛號:“貧僧並未說過此言。”
步月道:“不見大師千方百計要讓我與你同行至南華寺,起初我並不知你意,如今可算是懂了。”
不見道:“月施主定是有所誤會,就算貧僧說過此話,那話的意思想必是菩提樹下有佛法真經,施主又何須深夜造訪,出手殺了眾多佛門弟子,他們與你可有仇怨?”
“大師此時辯解是否晚了?”步月似笑非笑,眼中一點深意,更讓人不得不相信他說之話,就算死,能拉一個是一個。
話音剛落,那另一個已行色匆匆趕來。
夏雲峰看了步月一眼,那一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仿若在看一個陌生人。
步月道:“此人也是我的同黨。”
夏雲峰似沒聽到,如劍如峰的脊柱挺得筆直,眉目端莊,正氣凜然。
“大師……”他問向不見。
不見打了個佛號轉身背對他。
夏雲峰又到南華寺主持麵前:“無塵大師,舍弟頑劣,竟犯下此等大錯,本應該聽憑大師處置,可他身份頗有些特殊,在下懇請大師念在他年幼不懂事饒了他性命,對貴寺造成的損失,臨江山莊願意賠償。”
無塵道:“十幾條人命,夏施主要如何賠?”
夏雲峰垂首斂目:“但憑大師吩咐。”
“那就讓這位施主自盡以贖罪。”
夏雲峰愣了一愣:“逝者已矣,大師乃化外之人,又何必為了已死去的性命再造殺孽?”
無塵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看不出悲喜,隻慢悠悠道:“夏施主一再為此人求情卻不提他身份,這又是為何?他身份究竟有多特殊?莫非是怕我們知道他便是惡名昭彰的魔教主步月,不肯手下留情?”
“他竟是步月!”
“這魔頭不知殺了多少無辜性命!”
“殺了他!殺了他!”
“殺!殺!殺!”
無塵的話一落,大殿之內轟然炸開了鍋,群情激奮,最後隻化成一個個憤恨的“殺”字。
夏雲峰向來從容的神色也變得僵硬,他偷眼去看步月,那人五花大綁地跪在佛像麵前,滿殿殺聲沸騰裏,他的眼尾帶著一絲睥睨。
這讓他的心,一刹那忘了如何跳動。
無塵道:“我佛慈悲,然此人實乃罪孽深重,再不能由他再生罪業,請夏施主海涵。”
夏雲峰猛地抬頭,他看向無塵,再看不見,這滿殿的殺殺殺,仿佛一場淒厲的狂風,咆哮得讓他不知所措。
他忽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手掌暗暗運勁,功力凝於手心……
“阿彌陀佛,無塵師兄既知此人是步月,應該也不會忘記當年陸子佩女施主當年的所作所為。”
那一瞬,夏雲峰看見步月在聽見那個名字時猛然轉過來的頭,以及通紅如野獸的一雙眼。
無塵不料他會談及此事,也是愣了片刻。
不見道:“因果輪回,善惡皆有報。”
無塵老臉又是僵了僵,他看向步月,步月如看仇人般看著他,一頭烏黑卷發染了血,蓬鬆而淩亂,目眥欲裂,卻依然有故人身影。
他歎了一聲,手中的念珠轉了幾輪,歎道:“既如此,步教主留在我寺聽佛修身,哪一日能誠心向善,哪一日我便放你自由。”
夏雲峰暗暗鬆了口氣,卻聽得步月怒罵:“呸!惺惺作態的假和尚!”
空氣頓時凝固般,所有人都僵住了。
步月雙目紅得能滴血,他雙手被綁,掙紮著站起來,滿臉鄙夷和不屑:“有種你就殺了我!否則,因果報應,你就不怕再遭報應!我隻恨剛剛沒有多殺幾人!”
原來,這菩提樹下,還有恨意綿綿。
夏雲峰從未見過這樣的步月,如同被人撕開了最憤怒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