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最好的恩賜
慕楦澤目不轉睛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蘇向晚，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掃去了慣有的冷若冰霜，反而帶著羊絨毛毯般厚重的暖意。他溫暖的大手包裹著她白皙纖長的手指，薄薄的唇輕輕向上挑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
病房裏目所能及之處都是讓人有些沮喪的白色，慘白的燈光照的他的臉頰更加輪廓分明，可是偏偏空氣裏卻氤氳著淡淡的暖意。
蘇向晚的睫毛輕微的抖動著，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她嚶嚀了一聲，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上像是重重的壓著什麽東西。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眼睛，她眯著眼睛適應了一下明亮的燈光，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落在慕楦澤幾分欣喜幾分擔憂的臉上。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得喉嚨火辣辣的有些疼痛。
慕楦澤連忙將她扶起來半靠在床頭上坐了起來，倒了一杯溫熱的水遞到她的手邊，細心的叮囑道，“慢點喝。”
她喝了多半杯水，才覺得喉嚨裏得疼痛緩解了一些。她動一下手臂，傳來的強烈的疼痛感幫她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每一幕，她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訴慕楦澤。她遊移不定的神情落在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眼中的情緒漸漸斂起了幾分。
他低低的歎了口氣，動作輕柔的撩起她耳邊淩亂的碎發，輕聲說道，“本來有個好消息迫不及待想告訴你，不過看你的樣子好像有話要說，那你先講。”
蘇向晚心裏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她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暫時隱瞞下來。畢竟這次慕謙儒對她下手意在許瑋庭，單從這一點來講，他們兄弟兩個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
如果今天發生的事被慕楦澤得知，她不用腦子都猜得到他必然會大發雷霆，現在這種情況下，身邊有個助力總不是件壞事。
她用力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沒事啊，嗯……就是看到你有點意外。你剛剛想說什麽？”
慕楦澤一眼便看出了她在撒謊，可也懶得拆穿她，順水推舟的點了點頭，“你受了傷暈倒了，被扔在了慈明醫院的門口，是誰傷害到你的我自然會追究。不過在給你做檢查的時候發現，你懷孕了。晚晚，我們有小朋友了。”
他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如此單純的笑意，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光澤，深邃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彎成一條小小的弧線。
空氣似乎瞬間便凝固了起來，蘇向晚愣愣的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唇，有些遲疑的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這裏……已經有一個可愛的小朋友住在裏麵了嗎？
他可能是個男孩子，像慕楦澤一樣輪廓分明，一樣有著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睛，可是他一定會奶聲奶氣的粘著她叫媽媽；她可能是個女孩子，像自己一樣貪吃愛哭，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幫她的女兒尋找一個像慕楦澤一樣能拚盡全力保護她的男人……
一瞬間，數不清的念頭就像浪花一樣拍在了她的腦海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變得柔和溫潤，就像一塊浸泡在清澈的水中的玉石。
她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小心翼翼的生怕會驚擾到裏麵那個還沒有任何知覺的小生命。難怪這段時間她有時會幹嘔，會變得嗜睡，原來這都是一個小生命降臨的征兆呢。
一瞬間，蘇向晚的眼睛裏不由自主的氤氳起薄薄的一層水霧，濕漉漉的光芒在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彩。
可是她的欣喜還沒有持續多久，便被現實的殘酷澆滅了，她的緊緊拉住慕楦澤的衣袖，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可是……他出現的有點不合時宜。”
“為什麽不合時宜？”他的眸光暗了幾分，心裏已經猜到了她想要說出口的話，但還是問了出來。
“他……現在蘇慕兩家的關係這麽緊張，我在蘇宅如履薄冰，雖然哥哥現在對我比之從前信任了幾分，可是如果露出一點點馬腳，之前的努力便都前功盡棄了。而且……我也沒有信心能做到滴水不漏，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慕楦澤開口打斷了，他的聲音就像春日裏曬在陽光下的針織物，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我沒打算讓你再回蘇宅，慈明醫院是慕家的產業，就算他許瑋庭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從我的眼皮子底下強行把你帶回去。這種衝鋒陷陣的事本就應該交給我們男人來做，這段時間已經很委屈你了，更何況現在你的身體也不方便，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著了涼，一定要好好調養。”
蘇向晚用力咬住下唇，水濛濛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慕楦澤，試探性的開口問道，“楦澤……如果我說，我會盡力保護好我們的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同意我回蘇宅？”
他冷峻的臉上臉色變了幾分，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滑過一抹暗流，聲音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為什麽一定要回去？那裏還有什麽是你難以割舍的嗎？現在還有什麽比保護好你、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更重要？”
她怯怯的看著慕楦澤微微帶著些許怒氣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說道，“楦澤，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無論如何，我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把所有的事都壓在你的身上。現在我已經漸漸取得了他的信任，我在蘇宅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信息。
更何況哥哥現在已經變得有些喪心病狂，如果你再這樣把我帶走，他一定會做出更加不擇手段的事。我不想用蘇氏和你來冒險保全我自己，答應我，好嗎？”
慕楦澤看著她固執的眼睛一時間心裏湧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偏偏她說的話句句在理，讓他沒有任何理由反駁。他緊握在一起的拳頭慢慢鬆開，指尖隱隱有些發麻。
說來真是可笑，堂堂慕氏總裁，在C市也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可是卻要讓自己深愛的女人身處險境。他的眸光微凝，沉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被許瑋庭得知你懷孕的事會造成什麽後果？”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特別謹慎。我明白你的心意，所以更不舍得你孤軍奮戰。雖然現在的情況並不算樂觀，可是我相信一定不會持續太久。等到這一切都徹底結束以後，我等著你把我們接走。”
她倔強的抿著唇輕輕一笑，看似柔弱的臉上浮現出難以動搖的決絕。她緊緊捏住慕楦澤衣角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生怕他說出一句否定的話。
“晚晚，讓你做這些事我會瞧不起我自己的，你一定要讓我背著這麽重的心理負擔、背著對你和孩子的愧疚過完以後幾十年的生活嗎？”
她沉默了下來，看著窗外細碎的月光和淡黃色的路燈燈光照過窗簾間的縫隙落在地麵上。一雙秀氣的眉皺在一起，隆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牆上的掛鍾秒針滴滴答答的轉動著，發出輕輕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敲擊在她的心裏一樣，似乎要在她的心尖上鑿穿一個小小的洞。她狠了狠心，扭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現在我離開蘇宅，之前的那些付出便全部付之東流了。無論如何爸爸媽媽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就算是為了替他們報仇，我也不能退縮。雖然有了一個意外之喜，可是我想再堅持一陣子。
楦澤我知道我的選擇讓你很為難，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我會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做事。”
病房裏寂靜的有些可怕，似乎連掛瓶裏的藥水在透明的點滴管裏流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蘇向晚吞了吞口水，撒著嬌拉了拉他的衣角。
“好。”似乎過了很久，他薄薄的唇邊才吐出一個字來。“過幾天我會拜托茉莉送一部手機給你，特意定製的，小巧玲瓏很好藏。你答應我，一旦發生意外情況，一定要立刻聯係我。什麽計劃、證據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可以扔在一邊，你是最重要的。”
“嗯。”她點了點頭，靠在他堅硬寬廣的胸膛上微微合上了眼睛，他身上的香水味一如既往的熟悉，給她帶來親切的安全感。她像一隻小貓一樣在他懷裏輕輕蹭了蹭，雙眼微微眯了起來，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慕楦澤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苦笑著歎了口氣。蘇向晚留在蘇宅對他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一刻不停的提醒他一定要加快整件事的進程，他不願意再拖了，多把她留在蘇宅一天就多一分風險。
當他得知蘇向晚已經有了他的小朋友時，那種初為人父的欣喜可以驅散所有的陰霾，跟她和這個還不曾見麵的小朋友相比，任何東西都是微不足道的。雖然如她所言，這不是一個最好的時機，但一定是上帝最好的恩賜。
他的眸光微微下垂，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和唇邊那抹淡淡的笑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