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3:今世初見
林紈失去意識前,太後神情不忍,對她道:“不要恨哀家,嫁進鄭家後,鄭臨會好好待你的。”
待她徹底暈厥在食案後,太後差了幾名宮婢,將她摻到了霽霞閣的二樓。
待宮婢將林紈放到四柱床上後,林紈在意識朦朧間,聽見太後語氣微沉,命一眾下人:“翁主身子不適,需要在此靜養片刻,你們且先退下,歲絨姑姑守在閣外便可。”
下人們應是。
烈陽高照的旱日裏,平地起了一聲驚雷,暴雨如注,淅淅瀝瀝地沿著簷溝,落了一地。
雨水和泥土的鹹濕氣透過影木檻窗,慢慢滲入了閣內,林紈身上那股子燥意卻半分都未消減,急需紓解。
太後在她的吃食中下了合|歡散。
這事不光彩,她自要將一眾下人都遣了下去,隻留下歲絨姑姑守在閣外,以防不測。
林紈前世對親緣淡薄,沒好好孝敬祖父,也沒常探望身為她姨母的太後,一門心思全放在顧粲的身上了。
重活一世後,她對親人多少有些愧疚,心裏是頂信任太後的。
她沒想到的是,她信任的姨母竟要這樣對她。
林紈用僅存的理智猜出了些許原因——
皇後鄭氏和景帝有一嫡子為上官弘,剛被立儲為太子。
但太子資質平庸,不及淑妃之子上官睿受寵,這些年,鄭家總想攀上他祖父林夙。
林夙身為平遠侯,又為當朝太尉,掌軍權,卻不願參與到這立儲之爭中。
眼見著上官弘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鄭皇後和左相鄭彥邦心中焦急,忙於為上官弘添些戚族勢力,這才想到了拿她來下手。
林紈隻知,太後與鄭皇後關係並不和睦。
她肯幫著鄭皇後做這些,想必隻有一個原因,那定是與嫁到西疆的朝瑰公主有關。
林紈心中苦澀,形骸早已不受控製,就連身上單薄的衣衫,都覺得礙事。
她想散些熱,便胡亂地為自己解著衣物。
太後到底還是最看重自己的親女,為了朝瑰公主,便要犧牲她的貞潔,讓她嫁予鄭臨那個登徒子。
林紈想再做些掙紮,鄭臨還沒過來,她還有機會呼救。
隻是開口的聲音卻像隻病貓,毫無氣力,四肢也是酸軟無力,似是被注入了重鉛。
檻窗外的雷雨聲漸小,她聽見了有人拾階而上的聲音。
林紈不再掙紮,她想攢著氣力。
鄭臨若是過來,無論是踢打也好,用牙撕咬也罷,她都要想法子做最後一擊。
那人走了過來,林紈睜開了眼,眼前之景雖然仍很模糊,但她卻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林紈難以置信,她喘著聲音,嗓子微啞地喚了那人的名諱:“顧…顧……”
竟是顧粲。
“是我。”
顧粲回了二字。
林紈得知自己被下藥後,曾有那麽一瞬,想到了他。
她討厭一切陌生男子的碰觸,如果真的別無他法,她寧願是顧粲來解她於水火。
林紈不清楚,顧粲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處的,又是怎麽對付樓下的歲絨姑姑的。
還有鄭臨……鄭臨到哪兒去了?
顧粲並未言語,而是慢慢靠近了她。
林紈心不從身,她顧不得一切,就像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似的,低聲向他乞求:“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這話說的林紈羞赧萬分,沒想到今世初見,她竟是以這樣一副麵貌,見他。
林紈閉上了雙眼,任由淚水滾落,她感受到,顧粲冰冷的指腹正慢慢為她擦拭著淚。
顧粲低聲回她:“別哭,我救你。”
*
雲收雨住。
霽霞閣外傳來了悅耳的鳥鳴。
滅頂的歡愉一過,林紈便陷入了昏睡中,再度起身後,她發覺自己的身下,墊著顧粲的衣物。
他喜穿白衣,上麵沾染著已變得幹涸的血跡。
是她失了清白的象征。
適才,她嫌床上的織錦紮身,弄得皮膚不舒服,便小聲抱怨了一句。
顧粲便將自己的衣物墊在了上麵。
林紈以為是自己又做了噩夢,現下藥效已過,她方覺荒唐,而且是荒唐至極!
她剛想起身,卻發覺除卻錦被,她未著寸縷。
顧粲覺出了她已起身,走到了她身前,竟是將床幃拉下,阻隔了她的視線。
林紈方覺,有人至此。
顧粲放下床幃後,對裏麵的她講:“不必怕,一切交予我便好。”
林紈沒有回他。
她隔著床幃的縫隙,隱約可見一混身滴雨的太監來到了二人所在之地。
那太監很是麵善。
林紈憶起了這太監的身份,他是景帝近侍宦官趙忠認的幹兒子,名喚小順子。
這人八麵玲瓏,哄得趙忠那種老奸巨猾的宦官都視他為親子,宮中紛傳,這小順子,在未來的幾十年內,定能坐到趙忠的這個位置上,成為皇帝的近侍宦官。
他是怎麽跟顧粲混到一處去的?
小順子對顧粲行了跪禮,聲音尖細,開口道:“顧廷尉,那鄭家公子的雙腿廢了。歲絨姑姑…也被處置了,她失蹤後,太後定會在園中尋她的屍身,不出兩日便能打撈出來,旁人…看不出手腳。”
顧粲的聲音冰冷,且不帶一絲情緒:“隻是雙腿廢了,倒是便宜他了。”
林紈心中一驚。
鄭臨的雙腿被廢,歲絨姑姑…聽著小順子的話意,是被沉池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顧粲做的?
他何時在宮中,安插了這麽多的勢力?
林紈第一次拒婚顧粲時,林夙曾問過她緣由,林紈尋的借口是——顧粲雖為鎮北王之子,但實則卻是個質子,在朝中沒個一官半職。
這話,想必是傳到了顧粲的耳中,他許是覺得失了麵子,今年竟是成了朝中的廷尉。
廷尉掌刑獄,顧粲是有才幹的,上任僅半年,就處理了數百件洛陽積壓多年的棘手刑案。
他為人不苟言笑,判案雖公允,但一旦認定了犯人,逼供的手段便頗為狠辣,動輒便酷刑伺候。
都言顧粲極其忠於景帝,是景帝的爪牙,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
帝都因此,皆稱顧粲為——玉麵閻羅。
林紈隻與顧粲做了不到一年的夫妻,對他這個人,還是了解不清。
他性情陰鬱狠戾的一麵,她便從未識清過。
小順子抹了抹麵上的雨漬,又道:“現下皇上正處置著鄭臨,園中諸人皆被驚動,都以為鄭臨白日酗酒,竟是要輕薄李美人。這輕薄不成,反倒被掉落的雨簷砸斷了雙腿。皇上大怒,連皇後都受了牽連。”
顧粲聽後,走到了小順子的麵前。
他聲音未變,狀似清朗無波,但仔細一聽,卻掩了些許的陰鷙:“派人傳話給太後,就說翁主的丫鬟香芸尋來了禦醫,得了解藥,救了翁主。還有,今日我與翁主之事,不得再讓任何人知曉。”
小順子回了聲:“是”。
林紈聽著他二人的講話,心中正猜測萬分。
這時,顧粲卻突然將床幃拉開,林紈微慌,忙用錦被遮蔽著身子。
小順子已經退下了。
林紈的目光恢複了清明,看清了顧粲的此時之狀。
他未穿裏衣,隻著了裏褲和外氅,半露著結實的肌理。
斜陽從檻窗照入,打亮了顧粲的左半身,光線有些刺眼,他微蹙起了眉,鴉黑的長睫半閉。
有些疏懶,卻俊美異常。
四柱床旁邊的地上,散著林紈的衣物。
林紈不便彎身去撿,隻下意識地看了地上的衣物一眼。
顧粲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彎身幫林紈將衣物撿了起來,又不發一言地將其遞給了林紈。
林紈猶豫了下,接過了滿是褶子的襦裙後,開口道:“還請世子轉過身去。”
顧粲看了林紈一眼,依言轉身,卻並未走遠。
林紈心中焦急,越是想要為自己快些穿上衣物,身上就愈發不適。
女子的衣裙繁複,平日她更衣時,都有丫鬟伺候著,現下讓她自己穿,明顯要費勁許多。
顧粲靜等了半晌,以為林紈換完了衣物,剛要轉過身去,林紈有些急了:“我還沒換完…”
這番,顧粲卻不肯再依她,而是轉身,往林紈的方向徑直走去。
林紈一時無措,顧粲已經坐到了床邊,開口道:“我幫你。”
見林紈抗拒,顧粲又言:“翁主應早些換上衣物,霽霞閣隨時都會來人,若是瞧見翁主衣衫不整……”
顧粲話還未畢,便瞧見林紈麵色微慍,白皙的雙頰已染上緋紅。
剛受完雨露,鬢發微散的女子是極美的。
更何況,林紈是個美人。
顧粲的氣息不易察覺地重了幾分,他麵色未變,幫她穿衣的動作也未停。
他將自己的異樣掩得很深,繼續適才未盡之語:“若是瞧見翁主衣衫不整,適才我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費了。”
穿完衣物後,林紈想要強自將心緒平複。
卻突覺,顧粲的裏衣,被他二人…弄得不能穿了。
林紈強忍著腿上的酸乏,將將站定後,開口問:“世子的衣物……”
她想故作鎮定,可餘下的半句,還是說不出口。
顧粲唇邊掩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聲音仍是淡然:“裏衣而已,旁人看不出來。”
林紈的臉又紅了幾分。
霽霞閣不宜久留,二人並未僵持過久。
林紈急於下樓去尋香芸。
她沒走幾步,便突然轉身,對身後的顧粲道:“世子與我的婚約雖未解,但今日之事,還望世子忘卻。世子今日替我…解圍,來日林紈定會報答,但絕不是以婚事報答。”
顧粲看著不遠處的女子身姿窈窕,麵容平靜,可是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堅決。
他微微抿唇,隻回道:“翁主放心,今夜我會派人送藥到侯府,翁主記得吃下。”
林紈微怔,顧粲隻說了放心,卻並未應了她別的要求。
還有那藥是什麽?
轉瞬,她反應了過來。
是避子藥。
顧粲想的倒是周全。
林紈不想再與顧粲多費唇舌,再不多言一句,隻飛快地下了樓閣。
因著倉皇,險些摔倒。
顧粲想去扶她一下,卻見林紈又站住了腳。
林紈走出霽霞閣後,顧粲站在檻窗前,定定地望了她的背影良久,這才下了樓,出了霽霞閣。
*
出了安瀾園後,香芸一路不敢言語,林紈也沒與她講話。
待到了侯府,林紈下輿後,見侍從退下,這才對香芸命道:“今日太後給我下藥一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香芸眸中已經噙了淚,她不敢問,翁主到底經曆了什麽。
她隻知道,太後的計謀沒有得逞,世子顧粲救了翁主。
但具體是怎麽救的,她並不清楚。
香芸點頭,回了聲:“是”。
入夜後,雖然下了雨,但洛陽的暑氣卻依舊未散。
林紈隻覺身上粘|膩,便命香芸:“尋人去備水,我要沐浴。”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水很快燒好,林紈頂著一身的疲乏,浸了香湯。
她隻覺自己的身上,沾滿了顧粲的氣息。
那是清冷的雪鬆,和微苦的廣霍混融一起的氣味。
前世,那氣息令她安心、讓她上癮甚至是沉淪。
現在,這氣息卻將她滿滿的纏裹,攪得她心緒不寧,甚至有些煩躁。
林紈想將身上沾染的氣息全都洗掉。
直到她覺得那氣息稍淡了時,才命香芸和香見撤水擦|身。
林紈近侍的丫鬟除了香芸,還有個喚香見的。
香芸性子活潑,辦事伶俐,腦子也挺活泛,卻有些莽撞。
香見是個寡言的,平日答話稍有些木訥,但性子卻較為沉穩。
林紈的肌膚生得細|嫩,似是凝了水的豆腐。
香芸邊替林紈擦著身上的水|痕,邊暗歎著林紈肌膚的凝白。
待她伺候林紈穿上寢衣時,卻發覺,她的大.腿.內.側,有一道紅.印。
香芸不解,翁主血甜,易招蚊蟲叮咬,所以屋內總是會焚著驅蚊用的草藥,林紈睡的拔步床上,也置有蚊帳。
按理說,蚊子是咬不到翁主身上的。
那這“蚊子包”,到底是怎麽回事?
整飭完畢後,林紈斜倚在了偏廳的羅漢床上,她一身素白的寢衣,散著半濕的發,麵容有些憔悴。
香芸剛要勸林紈早些歇下,卻見她擺手,揮退了廳內餘下的丫鬟們,就連香見都沒留。
香芸有些納悶。
林紈卻突然開口問向她:“你是太武二年才跟著我的,先前並未見過鎮北世子,今日,你是怎麽找到他的?”
香芸心中一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是個人狠話不多的心機boy,蔫壞悶騷。
另:文名改成《重生後男神又成枕邊人》了,之前的文名不太符合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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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前世之妻,前夫=前世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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