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2:賑災二三事
《世子寵妻錄(重生)》/嫵梵
適才瞥見顧粲的睡顏, 林紈一時情難自禁。
沒辦法,這個男人的相貌實在是蠱惑人心,她這才一時失態。
林紈這番是百口莫辨, 卻還是故作淡定地解釋道:“我…我是不小心碰到你的,不算是偷親。而且你剛剛才睜開眼, 想必是會錯我的意圖了……我隻是想看看你的傷好沒好。”
小騙子。
顧粲的眸色微覷,拽住她的手往懷裏一帶,看著林紈躲閃的美目,低聲問道:“為夫的傷不是一早便好了?紈紈變壞了, 竟還學會扯謊了。”
變壞、扯謊這兩個字眼讓林紈的長睫顫了幾下。
在自己的夫君麵前撒謊確實不好。
要怪就怪顧粲睡得太淺,剛親一下就清醒過來了。
林紈在心中暗自責怪著顧粲。
顧粲卻沒有再多言。
他俯首銜住了那寸溫甜,繼續適才未盡之事。
溫柔又濃綿。
窗外的落葉如蝶振翼般簌簌而落。
時辰尚早, 濃雲卻遮蔽了旭日, 天色漸陰。
夫妻二人靜坐在羅漢床上,飲茶敘談。
顧粲那日與顧焉在流雲榭中的談話林紈並不敢問,具體那番談話能不能打消顧焉的叛心也未可知。
但自他回涼州後,林紈心中記掛的事暫放下了一件。
景帝將兵分派到秦雍兩州,顧焉手中沒有重兵, 就是想生叛,也全無辦法。
而且幾日前, 秦雍兩州的刺史也換了景帝身側的近臣,之前的兩位刺史在景帝還未登基前便已經在任,同顧焉都算相熟。景帝許以那二刺史黃金白銀數萬,又在他們的故土置了豪宅, 讓他們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除卻換了近臣,那二州領兵的都督、重要屬官也都換了新人。
這番官員的大肆調動和任免, 為的就是防止顧焉同涼州周圍的州郡勾結。
入秋後,林紈手中的事宜也陡然增多,除了父母雙親的忌日,她和宋氏柳芊芊等人還在城門外施粥賑了災。為怕災民生亂,賑災時周遭站了不少的侍從。
這太武四年果然與前世一樣,因著秋澇,各地的收成都不好。
林紈憶得,今年的災禍隻是個開始。
待到太武五年,那才真是顆粒無收,又逢上戰事,各州乃至洛都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但是權貴世家的生活依舊如常,伽淮的酒樓和花樓依舊夜夜笙歌,奢靡無度。
洛都畢竟是天子腳下,一切的情況還能稍好。
林夙所在的豫州是軍事重地,近年除了西疆,還有南部的寧交兩州,都不大太平。
數萬兵士的軍糧萬不能被斷。
而司州境內的平陽郡、河東郡和廣平郡受災較重,大量的災民都往洛都跑,想要入城謀條生路。
城門駐守的官兵攔住了大半,現下那些災民都宿在城門外,景帝已經派人安置,卻是治標不治本。
林紈的表兄謝潤為朝中的司農中丞。
他為景帝獻了良策,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既是因為澇災而造成的歉收,那便重新修葺水利。
這些災民也不能白吃朝廷的糧倉,要想吃飽飯,就要按照朝廷的分配,去各處澇災嚴重的地界去修水利。可按工時領米糧和錢財,而且參與修葺水利的人戶還可免除三到五年的稅賦。
林紈想起謝潤,剛要開口:“二……”
哥哥二字被她硬生生地憋回了肚中。
顧粲聽不得她喚二哥哥。
林紈也不知道他究竟與謝潤有什麽矛盾。
她憶得,謝潤前世並未做與農事相關的官職,而是做了朝中的少府。
謝容還在世時,每每回謝家歸寧,林紈都會見上謝潤幾次。因著林紈的性子不算活潑,謝家的表妹和表弟的性子又都是活潑好動的,謝潤見她性子喜靜,那時很是照拂她。
重生後,林紈曾與謝潤見過幾麵。
因著他是謝家最有前途的同輩,林紈總會與他講些家族興亡之事,謝潤覺得這些話從他一個小姑娘口中講出來,有些奇怪。
但謝潤人如其名,溫潤敦厚,林紈講的話,他都會細細聽下。
林紈覺得,許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謝潤的思想發生了變化,他這才做了司農中丞,而不是做管池澤之稅和宮廷用度的少府。
窗外秋雨漸起,風聲呼嘯不止,天色驟陰。
丫鬟們提前在偏廳升好了熏爐,曠遠鬆沉的廣霍和雪鬆漸漸充盈於室,林紈穿得略有些單薄,但並未覺得寒冷。
顧粲見林紈欲言又止,邊親自為她斟茶,邊問:“怎麽了?”
林紈決意稱謝潤的官職。
——“謝中丞此番賑災有功,頗得聖心。而且他先開了謝家的糧倉救濟災民,得了景帝的讚賞後,洛都的權貴便紛紛效仿,爭相掏出自己的家底來捐錢捐物。但是受災最重的河東郡,還是缺少賑災的米糧。”
顧粲聽到她改口喚謝潤為謝中丞,略有些無奈地搖首淡哂。
元吉恰時進了偏廳,因著雨下得有些急,他身上淋了雨,卻將那紅木多寶食盒緊護在懷中。
林紈接過食盒後,喚元吉去熏爐旁烘烘身子,擔心受涼。
元吉聲音洪亮,笑著道:“多謝世子妃。”
林紈將食盒打開,見裏麵有栗子糕、金絲嚐梅和香糖果子等吃食,眉頭卻是微蹙了蹙。
顧粲飲著茶,林紈問他:“你怎麽又讓元吉給我買這些東西了?現下鬧著災荒呢,我記得那些糕餅鋪子都不開了。”
元吉不敢多在偏廳處多打擾,見林紈問顧粲,便開口回道:“是關了一些鋪子,但還有鋪子在賣這些,隻是供應的量少了些,要價高了些而已。”
顧粲放下手中茶盞,靜默地看著妻子姣好的側顏,並沒有細聽她和元吉的對話,隻覺得她這幾日瘦了許多。
他好不容易給她喂得稍稍胖了些,幾日的功夫,她卻又成了這副纖瘦模樣。
雖說該胖的地方還是胖的,但是再瘦,身子就該不康健了。
林紈看向元吉:“要價高了些?比平日高了多少?”
元吉看了顧粲一眼,見顧粲沒有阻攔他的意思,便回道:“今日買這些果子用的銀錢,大抵是之前的十倍。”
“十倍?”
“回世子妃,是十倍,但世子說您既喜歡這些,便讓小的不必在乎價錢。”
元吉退下後,林紈有些無奈地將食盒蓋好,她將它隨意放在了羅漢床的某處。
她微微抬首,眉目略有些凝重。
顧粲伸臂,將那食盒拿到了身前,將裏麵的碟子依次擺到了紫檀小案上,邊示意林紈用些,邊道:“每逢災事,那些商戶總是會哄抬市價的。”
林紈用手輕托著香腮,隨意拿了塊兒栗子糕,又意興闌珊地將其放回了盤碟中,“聽謝中丞說,這河東郡也是如此,米價陡升,老百姓都買不起米了。而且不光是買不起,那處還缺米糧,國庫那些哪夠賑災的,倒是那些商戶們的手中,都有著近數十頃的米倉。但他們非但不將它們拿出來賑災,也不願再在河東郡賣糧,都要往別的郡跑。”
顧粲神色淡然:“你表兄今日下朝時,同我說過此事。”
他二人既是今日還說上了話,那便應該沒什麽矛盾。
林紈的擔憂放下了大半,撚起了盤子中的一顆金絲嚐梅,將其放入了口中。
這梅子製得有些過酸,林紈微眯起了眼,用茶水將嘴裏的酸味壓了下去。
顧粲看著她眯眼的小模樣,笑意愈深。
林紈覺得嘴中的酸意褪了些,便又問他:“那你與我表兄說些什麽了?”
顧粲側首看了看窗外的雨勢,眸色卻不如外麵的陰雨,反倒是難得的澄澈,他沒直接回複林紈的話,反而回道:“其實河東郡的米價高,倒是件好事。”
聽他的語氣不像是在與她玩笑。
林紈不解:“百姓買不起米,為何是好事呢?”
顧粲從羅漢床處起身,身姿挺拔地站於地麵,反問林紈道:“那些個商戶隻做有利可圖之事,若是你表兄能派人在各州郡散播流言,讓那些商戶覺得,官府會高價買下那些米糧。如此,紈紈可有想過,河東郡會變得如何?”
林紈微作沉吟,思忖了片刻後,回道:“若是官府說要高價買米,那些個商戶便會覺得有利可圖,就算是逢上災,他們為了狠賺一筆,也會來河東郡開糧鋪。”
顧粲頷首:“沒錯,他們都會來河東郡開糧鋪。”
見林紈還是不解,顧粲隨手拿起案上的一顆香糖果子,又道:“這果子就算不是逢災,元吉也要在鋪子前麵排上數個時辰才能給你買到。而且有時就是排了,也買不到。但是饅頭就不一樣了,你若想吃饅頭,元吉隨時都能給你買去。而且這買一小碟果子所用的銀錢,能買兩屜饅頭,你說這又是為何?”
說罷,顧粲將那顆香糖果子塞進了林紈的嘴裏。
林紈含著香甜的果子,覺得顧粲行為舉止就像是在哄小孩,她略有些不悅,卻還是回道:“那是因為果子少,饅頭多,所以果子才賣的貴,饅頭才賣的價賤。”
伽淮坊市中,許多糕點鋪子的師傅都是上了年紀的。
做這些點心時,都是幾日才做一次,所以這些點心和糕點並不好買。
顧粲已不再言語。
林紈漸漸明白了顧粲的話意。
如果河東郡的糧鋪突然多了起來,那米的市價自然而然就降了下來,普通的百姓也就能買得起米,朝廷賑災的負擔自然而然地就能被減輕。
林紈剛要喚小廝去謝家跑一趟,她準備將此計寫成信給謝潤過目。
顧粲卻攔住了她:“我已與你表兄說了此事,他應是已經將此計呈給皇上了,你不必再差人去尋他了。”
林紈微微垂眸:“我還以為你與我表兄有齟齬了呢。”
顧粲無奈:“哪會有什麽齟齬……隻是過段時日,我要常住在諫院,不能時常歸府。你母親的忌日我不能陪你,隻能讓你謝家表兄來幫你。”
林紈瞧見顧粲的神情略有些愧疚,忙勸慰他道:“我一個人也可以的,我自從嫁給你後,身子好了許多,就不麻煩我二哥哥了。”
顧粲聽到林紈又喚謝潤為二哥哥,神色還是微微一變。
見顧粲麵色微沉,林紈剛要開口詢問,這番,他卻明令禁止道:“日後不許喚他二哥哥,隻許稱他為表兄。”
林紈屬實不解,語氣微怯地問:“為什麽喚不得他一聲哥哥?”
顧粲的眸色冷沉了幾分,沒再言語。
*
每逢深秋,謝容的忌日一過,林紈就會大病一場。
這一月間,林紈過於忙碌,又加上前日淋雨受了涼,終是病倒在床。
元吉想著去台諫將顧粲叫回府上,林紈卻用僅存的氣力製止了他。
林紈每每生病時,自己都厭惡自己。
哪個男子在外忙著公事,會希望自己家中的病婦喚他回去?
林紈希望顧粲回來前,她的病情能有所好轉,至少待他回來後,瞧見她時,能不感到厭煩。
但接連幾日,她都是高熱數日不退,躺在床上似是隨時都要斷氣。
她病是常事,每年大病小病的,都要得上個數回。
她本以為自己的身子能如夏日那樣,雖然弱些,至少不會得什麽病。但逢上秋日,卻還是躲不掉這病神。
林紈心中愈是懊惱,這病就愈是好不了。
白日裏睡得昏沉,入了夜又因著發熱頭痛,怎樣都睡不下。
最要命的是,枕邊人不在身側。
每到夜色深沉時,林紈都怕自己一覺睡過去,第二日便醒不過來,成了一縷幽魂。
是夜。
林紈的雙眼因為頭痛,怎樣都睜不開。
半夢半醒間,她覺出了心中日也想,夢也想的男人終於回來了。
他躺在了她的身側,微微扶額,像是也有些疲倦。
林紈覺得是自己在做夢,卻還是用雙臂環住了他。
男人摸了摸她的螓首,語氣關切地問:“額頭怎麽這麽燙?”
他身上的氣息清淺,帶著秋日草木的寒涼。
他聲音也很真實,林紈試探地輕喚了聲:“子燁,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顧粲將身側虛弱無力的小人兒往懷裏擁了擁,吻著她的額頭,低聲回道:“我回來了,回來陪著你了。”
頭痛欲裂,林紈嚐試著睜開雙目,卻還是睜不開。
她本想關切顧粲幾句,問問他這幾日在台諫都做了些什麽,可有吃好,可有睡好?
可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低柔的哭音。
她伏在顧粲的肩頭,小聲地哭了出來。
真是個小可憐。
顧粲心中一慌,有些無措,妻子這幾日生了病,他卻對此毫不知情,隻能低聲哄道:“怎麽哭了,是埋怨為夫沒早些回來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