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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羊肉菌菇炒麵

  張三郎扭了個頭,見徐慨立在門廊處,笑著抬手招了招,“您快來!今兒個有南乳醉蝦!”


  徐慨的臉在暗處,瞧不清臉色。


  南乳醉蝦?


  往前並沒有這道菜


  是新菜?

  徐慨抿了抿嘴角,低頭撂起外袍抬腳往裏走,長長的一段回廊,眼見著徐慨頎長的身形由遠及近。


  張三郎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說起四皇子,京城裏誰人不讚一聲豐神俊朗?便是在貴公子雲集的北京城,四皇子的品貌身姿也是數得上一二的,真要拿人比,他那聲名在外的大舅子算一個,嗯也比不上,皇家自小攢下的清貴漠然較之清流世家的靜謐溫和,看上去更有衝擊呀!


  徐慨走過來,手從身後拿了出去,握著一束灼灼開放的芍藥,放在含釧的櫃台上。


  “特來賀‘時鮮’開張。”徐慨麵無表情地坐在了張三郎與含釧的中間,“聽小肅說的,便請匠人將園子裏開得正好的芍藥剪了幾朵,您插在花斛裏也好”


  徐慨看了眼含釧緊緊抿起的鬢發,頭發上光禿禿的,除了一支束發的銀釵,什麽也沒有,也是,這樣做菜方便。


  旁的姑娘頭上珠翠絹花,隻有她,額間還冒著汗。


  徐慨將後話吞下了,把花兒放了便雙手被背在身後,轉身要走。


  碗口大的芍藥花兒,絳色的波浪樣的花瓣,細細長長鵝黃的花蕊,在深褐色的老木櫃台上顯得有些紮眼。


  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似的。


  張三郎瞪大了眼睛,緊緊抿住嘴唇,堅決不發出一絲聲音。


  這是什麽情況?

  四皇子,給,賀掌櫃,送花?


  夜裏?


  芍藥?


  大紅色的芍藥?


  張三郎強迫自己背緊緊貼住牆,努力假裝自己不存在。


  含釧張了張嘴,看了看花,再看了看徐慨走得不帶一絲留戀的背影,腦子空空的,張口便是,“您吃過晚飯了嗎?”


  說完便恨不得將自己舌頭咬斷。


  說啥不好,問晚飯作甚?


  若回答沒吃,她不是還得進灶屋做飯?

  徐慨停了步子,轉過身來看向含釧,麵色沒變,半張臉正好映照在廳堂中空灑下的月光裏,眼神輕輕地搖了搖頭,“聽聞‘時鮮’今兒個再開張,便沒讓小肅過來拿食盒。”


  怕你忙。


  徐慨想說這三個字,話到了嗓子眼,卻被舌頭攔下了。


  說不出口。


  實在是說不出口。


  張三郎死死咬住嘴唇,把手也貼到牆上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看了徐慨再看含釧,竭力不發出一絲聲音。


  含釧斂了斂眉,“那您坐吧。灶屋裏還有點剩菜,湊合著給您做一頓。”說完手在圍兜擦了擦,轉身進了灶屋。


  一進灶屋,含釧便低著頭打理食材,什麽話也沒說。


  這是上次白石觀後,第一次見徐慨吧?雖日日做著飯,卻到底沒麵對麵見,許多尷尬和為難都消解在了無端的氣息中,如今麵對麵相見,熱氣便從心裏、身上直闖闖地騰上臉和腦子,很多奇怪的場景重新映射在眼前——


  比如,徐慨抖落披風,將隻著肚兜的她緊緊裹住;

  比如,徐慨虛捂住她雙眼的那雙手;

  再比如,麵向火光,徐慨望著她的眼神和未說出口的那些話

  含釧將菌菇放下,雙手狠狠地搓了搓臉。


  再見時,實在太尷尬了。


  明明知道該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說感謝吧,太客氣了。


  說一說當時有多害怕多恐懼吧,卻又太親近了。


  含釧莫名鼻子發酸,揉了揉鼻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這股莫名湧上來的情緒咽下,埋著頭將菌菇清洗好後切片,再切了幾綹剩下的羊腿肉,挖了兩勺茱萸醬、粗鹽、雞粉、水將羊肉醃起來,那頭切了一段拉好的粗麵,過了沸騰的鹽水,待七八分熟後撈起放入冰水中——這樣處理後的麵既勁道又有韌勁。


  起鍋熱油,下薑蒜片、辣椒段、蔥白炒香,再放羊腿肉和菌菇片,最後放入瀝幹水分的拉麵。


  顛了個勺順手裝盤,配上一碗清清爽爽的豆芽湯。


  羊肉菌菇炒麵就好了。


  含釧端出去,張三郎嗅著味兒,覺得是時候發出聲音了,弱聲弱氣地舉了手,“能給我來一碗嗎?”


  徐慨眼風橫過去,張三郎話裏的音兒漸弱下去。


  含釧笑起來,“還有一點兒,過會子給您盛上來。”


  徐慨約莫是真沒吃飯,埋下頭吃麵,也沒太理會張三郎,麵不多,四五口就解決了。


  含釧端了另一份出來時,徐慨麵前的麵碗已經空了,正端著豆芽湯麵無表情地喝著。


  這是沒吃飽?

  含釧為難地看了眼張三郎。


  張三郎心裏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就聽見含釧輕聲問徐慨,“您還要吃點兒嗎?”


  徐慨放下湯碗,麵色認真,“若還有,勞請掌櫃的幫忙再添一碗。”


  張三郎心中發出一聲哀嚎,親眼看著含釧手裏的那碗麵,在他麵前打了個旋兒,放在了徐慨的麵前。


  含釧不好意思地同張三郎聳了聳肩。


  那咋辦?

  徐慨救了她呢!


  還是兩次!


  一次在掖庭,一次在白石觀!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一碗羊肉菌菇炒麵不夠,那就兩碗來報!


  含釧想了想,伸手在櫃台後抓了兩把瓜子兒放在張三郎身前,“您可別吃了!嗑嗑瓜子兒吧。您不是馬上要成親的人了嗎?晚上吃多了,容易胖,到時穿喜服不好看,人家穿喜服筆挺筆挺一個板兒,您穿喜服,肩上腿上都合身,就肚子那兒凸一塊兒——太難看了!”


  張三郎:???


  麵沒了就算了。


  為甚要攻擊他的體型?

  被張三郎一打岔,奇奇怪怪的尷尬盡數消弭。


  徐慨勾了勾嘴唇,埋頭笑起來,嘴裏還有菌菇與羊肉的味兒,可一抬頭,看見含釧生動的臉,與微微上挑的細長的眼,便隻剩下了甜。


  是的。


  眼裏、嘴裏、心裏都甜滋滋的。


  像吃了一塊兒大大的麥芽糖,又像舔過冰糖葫蘆上那層薄薄的糖衣。


  他喜歡她。


  所以,才會解決掉裴家,消除禁足後,迫不及待地在後院采下一朵一朵芍藥花,踏著月色來到她的身邊。


  所以,才會不顧一切、不計後果砍殺勇毅侯,將她擁入懷中。


  所以,才會愛吃她做的菜,愛喝她泡的水,愛坐在書榻前,望向西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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