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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鹵肥鵝

  左三娘到底還是換了勁裝下場,可惜磨磨蹭蹭的時間太久,等她翻身上馬,“現原形”尚探花早就騎著馬不知跑哪兒去了。


  含釧看著馬場上,左三娘雙手牽馬韁欲哭無淚的樣子,非常不厚道地捂嘴笑了起來。


  薛老夫人塞了顆葡萄到含釧嘴裏,湊過來低聲道,“三娘子和尚探花”


  含釧一驚。


  薛老夫人一副“我都是成了精的狐狸,甭在我跟前說聊齋”的高深莫測狀,輕聲指出,“自尚探花下場,左三娘子的目光就沒離開他小姑娘的心思哪裏藏得住喲!”


  小姑娘的心思藏不住。


  篝火晚宴上,三皇子灌徐慨的心思,也根本藏不住。


  男賓不分宗室世家,分列聖人與龔皇後主案左手邊,三皇子與徐慨挨得非常近,臨近兩張桌案,一伸手就能勾肩搭背好兄弟。依次下來坐著的是曲賦、龔國舅、英國公、北國公這些個老牌勳爵世家的當家人,再往下才是曹醒、尚探花、東南侯這些個新出爐的新貴,再往下就是各家的世子、嫡長子、嫡次子零零星星三十來人,倒是湊得成幾桌席麵。


  女眷這處便多了,男賓女眷用一團燒得紅旺的篝火隔開。


  含釧被安排在與自家哥哥麵對麵,旁邊就是左家,左家的正對麵就是咳咳正是衣冠楚楚的“現原形”小朋友。


  含釧覺得,左三娘這老姑娘好似一瞬間連筷子怎麽拿的都不知道了。


  含釧埋頭夾了塊鹵肥鵝放入嘴裏,不自覺地點點頭,鹵得恰到好處,鵝肉選的是鵝脯肉,未去皮,皮糯肉嫩多汁,嚼下去迸發出混合肉香、鹵料香,含釧細細嚼了嚼,有種香氣吃起來有些陌生,像是柑橘或是蘋果的果香。


  總而言之,是道很不錯的下酒菜。


  含釧這個念頭剛過,便聽男賓席麵上首傳來陣陣喧囂,含釧抬頭一看,透過跳躍的篝火苗,男賓席上觥籌交錯,各自推杯舉盞,說場麵話的說場麵話,拉關係的拉關係,好不熱鬧。


  篝火之間,人影重疊,含釧眯了眯眼,見三皇子站起身來先敬聖人與龔皇後,再敬二皇子,緊跟著滿了整整一杯盞,似笑非笑地遞到徐慨跟前,“老四,賀你今日得禦筆之喜,三哥喝了這酒,你隨意。”


  說罷,三皇子便仰頭一飲而盡。


  酒場無大小,三皇子此番做派,倒是投了世家子的眼緣,引得連連叫好。


  如此場麵之下,徐慨站起身來,亦一言不發地仰頭飲盡,正欲坐下,便見三皇子又滿了一盞酒再次敬到徐慨跟前,“弟弟從北疆回來,咱這做哥哥的卻是未曾祝賀弟弟凱旋,這杯酒算是哥哥自罰一杯!”


  三皇子再次仰頭一飲而盡,喝完後笑嘻嘻地將杯子翻了過來,好似展示又好似挑釁。


  徐慨眸色深沉地看向三皇子,低頭看了看粼粼起波的酒盞,雙手舉盞朝前拱了拱,跟在三皇子身後,利落抬手仰頭,杯子倒過來,將三皇子剛才的動作還給他。


  “謔!”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世家子在席麵上發出低低的嘁聲。


  含釧下意識地歪過頭看向端坐上首的聖人——兩個兒子快打起來了!這當爹的也不管管!


  待看到聖人的眼神,含釧愣了愣。


  怎麽說呢?


  聖人的目光壓根就沒有往這處瞥,當今聖上正專心埋頭聽英國公在旁說些什麽,時不時地點頭致意,好似根本未曾聽到兩個兒子針尖對麥芒,端著酒像喝水的一樣


  含釧腦子裏有個念頭閃得很快,快得壓根抓不住。


  在含釧思考之際,三皇子的第三杯酒也敬到了徐慨麵前,身形朗闊、聲音粗獷,帶有看好戲的腔調和不容人拒絕的強硬,“第三杯酒嘛”三皇子的眼神笑著落在了篝火外的女眷席麵上,“哥哥賀你喜獲王妃,你這親事呀嘖嘖嘖可謂是一波三折,先頭燒了欽天監,後頭自己又生死未卜,也不知是命硬還是怎的?來來回回,可算是正兒八經指了一位王妃了。”


  徐慨眸色深深,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三皇子。


  隔了良久,方笑著端起滿滿當當的一杯酒,“嘭”的一聲,這杯酒主動碰到三皇子酒盞上。


  “謝謝三哥對弟弟的關注。”徐慨薄唇輕輕勾起,眸光幽深,笑意隻停留在了嘴角,未及眼眸,“弟弟剛回來,也借此機會敬哥哥一杯——賀您納妾娶妃,嫂嫂嫁進門才多久,您就為弟弟添了一位出身名門的小嫂嫂。”


  出身名門的小嫂嫂

  這怕不是指著三皇子的鼻子說,這門納妾有點門道?

  三皇子麵色一沉,待片刻後,方展眉一笑,挑了挑眉頭,將手中那盞酒放到了案桌上,單手搭在徐慨的肩頭,附耳輕聲道,“去一趟北疆,口齒功夫倒有些長進了,原先笨嘴拙舌,幾句話打不出一個屁,如今也敢同哥哥爭利頂嘴了?”


  徐慨身形未動,手裏仍舊端著一盞酒。


  三皇子眼風一掃,馬場上風大,那盞酒漾起漣漪來。


  三皇子笑了笑,拍了拍徐慨的背,低聲道,“新王妃我見過,是原先那個開食肆的老板娘,對吧?”


  徐慨捏住酒盞的手緊了緊,強迫自己目光不要露出殺機。


  “你想想看。”三皇子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薄薄的熱氣吹過來,讓人心頭一凜,“京中那麽多漂亮的、能幹的、頗有名譽的世家姑娘,父皇為什麽要單單指給你一個先頭是賣菜的賤民?就算她是曹家失散多年的姑娘,可曹家又是什麽好人家?”


  三皇子刻意將聲音壓得像發不出音的弦,悶得像天際處滾了三圈的驚雷,“如今父皇重用曹家,隻是因為修繕河道、疏通運河,需要銀子等曹家銀子沒了,你說對於幫派出身、混跡江湖的人家,父皇會不會打壓?到最後,會不會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徐慨手輕輕鬆了鬆,壓在胸口那股氣,終於抒發了出來。


  原是挑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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