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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竹生長安:格桑花

  四處都逛遍了,傅竹生今天沒什麽計劃,梅遇也沒有出門的心思,兩人在各自的房間裏沒有出門。不像傅竹生一直賴在床上,梅遇的生物鍾很準時地把他在早上六點時叫醒。不過傅竹生沒起床但不代表她沒醒,她精神得很,還不時打個電話過去騷擾一下梅遇,找些有的沒的跟梅遇聊天。


  快到午飯時間了,傅竹生在房間裏拿著菜單,不停地問梅遇的口味。梅遇知道傅竹生是想讓他吃飯,就告訴傅竹生自己暫時不餓,不用準備自己這份。傅竹生倒是沒說要請他吃飯,不過還是不停地點個菜名問問他的意見,梅遇沒明白她什麽意思,但也就一問一答地隨她去了。


  中午的時候,梅遇正在屋裏回複郵件,聽到一陣傅竹生專屬的敲門聲,他起身去開門。房門甫一打開,傅竹生就拎著兩個看起來分量不小的外賣袋子,衝了進來。“梅叔叔,我買了午飯,一起吃飯啊。”


  扶著門把手站在牆邊,梅遇笑著看著傅竹生。他覺得傅竹生剛才埋頭衝進來的樣子,真像昨天見過的西藏小野驢。梅遇關上門走到桌邊。“都說了我不吃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幫忙得風風火火的傅竹生打開外賣盒,分開筷子。


  “梅叔,我覺得應該請你吃頓飯。而且等你餓的時候再出去吃太麻煩了,不如我們一起吃好了。”把飯菜都裝進碗盤裏,傅竹生終於可以歇下來。她雙手叉腰地站著,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打量著梅遇的房間。“梅叔,我終於可以來你的私人領域看一看了。”


  坐在椅子上,用紙巾簡單地擦拭著傅竹生剛才整理時不小心灑到桌上的湯汁,梅遇心中清楚,這就是傅竹生的小心思。“那你看出什麽來了?”


  在梅遇對麵坐下,傅竹生道:“梅叔的光環太強大了,站在梅叔的房間裏,感覺連空氣都變得詭異。”


  聞言,梅遇微微錯愕了一下,問傅竹生,“還有別的形容詞嗎?”


  傅竹生傻乎乎地搖頭,“沒了,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瞥了她一眼,梅遇知道傅竹生喜歡吃水煮牛肉,就夾了一塊放她碟子裏涼著。“賓館的房間,能有什麽不一樣的。”


  傅竹生說不出來,可她覺得就是不一樣。


  梅遇問她,“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真的不想再去別的地方玩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傅竹生比較在意梅遇的想法。“梅叔叔你呢?我差不多都去過了,你才逛了半天而已,好不容易來一次西藏,真的不再到處走走了嗎?”


  遊覽一個新的地方,對梅遇來說是享受的,有啟發的,但本質上梅遇並不是一個熱衷旅遊的人。而且他看得出來傅竹生有些乏了,勉強陪自己把她已經看過的地方再看一遍也沒什麽意思。“不用了。你拍攝的照片需要處理,實驗室那邊也需要有我在場。早點走也好。”


  作為高原之城,拉薩的日光是很美的。傅竹生端著碗,望著窗外的陽光有些發呆。她臉上細小的絨毛仿佛陽光落下後形成的點點銀絮,帶著一些稚弱與無辜,連西藏小野驢一般的野蠻行徑,也讓人覺得自由它的可愛之處。


  梅遇坐在桌邊,看起來一直在吃,但其實他隻吃了一點點,不過是在陪傅竹生吃飯而已。然而現在被陪飯的人反倒端著碗發起了呆。梅遇抬起眼靜靜地看著傅竹生,眉目間隱約的笑意將他平日稍顯冷肅的麵孔點染得溫潤而清澈。


  “梅叔叔。”傅竹生咬著筷子尖,發著呆居然還能意識到梅遇在場。


  “怎麽了?”梅遇問她。


  “他們說,西藏是靈魂的歸宿,人們來西藏,他的精神就可以被洗滌。你說,我怎麽沒感覺我的靈魂被洗滌了呢?”傅竹生的眼神沒有聚焦,顯然仍然在發呆。


  梅遇伸手把傅竹生朝著窗戶的身子扳正了,“吃飯,別有事沒事地遛人玩,跟誰學得壞習慣。”


  誒,有嗎?傅竹生被梅遇說了一下,訥訥地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房間的窗型有些西曬,雲朵飄開,此時陽光已經有些刺目了。傅竹生眨了眨眼睛,幹燥的眼底隱隱地有些發癢。


  梅遇站起身,把窗簾拉上了一半,“這樣呢?好些了嗎?”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拉窗簾,梅遇站在窗前,就已經擋住了大半的陽光。梅遇像一棵盛大的歐洲橡樹,蒼鬱的陰翳將她整個身體涼涼地抱住。傅竹生緩緩伸手,摟住了梅遇的側腰。


  拉薩的日光,是纏在腰上一段剪不斷的纏綿悱惻。彼時梅遇正好轉身,感覺到腰腹上突然而來的溫暖緊錮。傅竹生把頭輕輕靠在梅遇身上,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簾輕輕落下。傅竹生有些困了,她想就這麽睡過去可多好,不用動彈,不用解釋。


  梅遇的心思是清淩淩的通透的。他沒有說話,小心地握住了傅竹生環上他腰腹的手臂。傅竹生的手臂,此時仿佛一條被從窗簾投射下的日影斑駁了花紋的水蛇,綠光盈盈的影子蜿蜒入了他心間,肆意噴灑的毒液在他耳邊喧囂,而他溫涼的手指則用細膩的紋路描刻下這日午後的朦朧繾綣。


  夢入魂來,又是驚鴻弄影。收拾罷,徒留下一片日光,一紙斜窗。


  等待傅竹生蘇醒過來,隻用了兩分鍾。這兩分鍾,是一條懶蛇從尾尖到心口的距離。傅竹生的手臂鬆開了梅遇的腰腹,她揉揉略感惺忪的睡眼,“梅叔叔,我是不是睡著了?”


  重新坐到椅子上,梅遇溫和地看著傅竹生,道:“吃飯吧,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飯菜變涼……後果很嚴重嗎?不過傅竹生是真的睡醒了。她想大腦真的很奇妙,睡了一個晚上也睡不醒的東西,陽光底下暈兩分鍾就清醒了。


  急吼吼地點午餐的是她,興衝衝地把午餐拿進來的也是她,望著仿佛再次陷入昏迷的傅竹生,梅遇想不明白,讓她安靜下來,完整地吃一頓飯怎麽就這麽難。“傅竹生,吃飯。”


  有點凶,傅竹生瞄了一眼莫名其妙開始不高興的梅遇,低下頭“哦”了一聲。她拿起筷子,夾起了那塊放涼放得連一絲熱氣也無的水煮牛肉。悶著頭吃飯,傅竹生也不敢管梅遇吃不吃飯了。她心裏想著,大概晚上的時候,等梅遇餓了,就會吃飯了吧。連吃飯也要別人哄,唉,讓他完整地吃一頓飯怎麽就這麽難。


  下午的時候,天上來了一片很大很大的雲,連日光城也沒有日光了。格桑花賓館的一幢樓,因為電路老化年久失修,忽然失火了。幸而搶救及時,火勢很快就被壓製了,並且沒有一起人員傷亡。


  傅竹生一條腿曲著站在陽台上,托著腦袋,百無聊賴地眺望著不遠處著火的樓館。她倒是沒看到火焰,隻看到一團一團夾著灰塵的煙霧從大樓的窗戶和天台往外竄。傅竹生拿起手機,“梅叔,你猜我現在在幹什麽?”


  “你還能幹什麽,肯定是在隔岸觀火。”梅遇的聲音在電波的變形下聽起來更加低沉,還帶著電波的癢意,把傅竹生貼著手機的右耳都弄麻了。


  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傅竹生抱著手機轉過頭去,果然看到梅遇正站在他房間的陽台上看著自己笑。梅遇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兩個陽台緊緊挨著,隻一道鐵藝圍欄隔著。傅竹生開心地朝梅遇揮了揮手。


  梅遇看傅竹生靠在陽台圍欄邊,有些不放心,道:“小心一點,沒事就回屋裏去吧。”


  回屋裏去倒是沒事,火被撲滅了也不用人擔心了。隻是……傅竹生不想進屋,她的目光舍不得從梅遇臉上離開。梅遇臉上如霧一般的落寞,讓她心生難過。


  不知從傅竹生的眼中看到了什麽,梅遇的眼神閃了一下。他攥了攥握著手機的手,而後轉身回房間了。


  傅竹生看了看手機,綠色的屏幕,電話依舊是接通的狀態。她走到靠近梅遇房間的鐵藝圍欄邊,默默看著房裏的人。陽台玻璃門反光反得厲害,傅竹生其實什麽都看不見。但她還是靜靜站在那裏,眼簾輕遮了目光,似乎在發呆。


  梅遇握著手機坐在床上,眼神落在手機綠色的屏幕上。傅竹生還站在那裏,他知道。他閉上了眼睛。如果閉上眼睛,能讓一切都消失就好了。梅遇又睜開了眼睛,他想,他真的希望一切都消失嗎?

  因為下午失火的緣故,到了晚上,仍然有大片煙霧彌散在空中,把月亮都遮住了。


  趴在床上,傅竹生和薛蘭台聊了一通以互相攻擊為主的電話。直到掛了電話,她還在想,姐姐現在是不是在和那個男的在一起呢?她是馬上就要有姐夫了嗎?難道姐姐被爸媽念叨久了,終於屈服了?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想著想著,傅竹生忍不住又想給薛蘭台回一個電話,想了想,還是不行啊,她怎麽能打擾姐姐談戀愛呢?所謂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啊。


  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傅竹生又想起了梅遇。從今天下午兩點開始,她就坐在地上,趴在床尾上盯著手機,足足盯了兩個小時。梅遇沒說話,也沒掛。她把耳朵湊過去,小心地屏住自己的呼吸去聽梅遇的呼吸聲,但她聽了好久也沒聽到什麽。她知道梅遇是不在了。


  “梅叔叔,你想看西藏紅月嗎?這次沒看到,下次我們來看好嗎?”西藏紅月,是西藏很有名的月景,因為地月距離和高原地勢的緣故,西藏天空會出現超級大的圓月,月色呈鮮紅色,所以稱為“紅月”。


  過了一會兒,傅竹生又接著嘮叨。“梅叔叔,我數三個數,你要是回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傅竹生開始數了,“一、二、三。”


  傅竹生打開了電視,開了兩秒又關了。她把身子轉了回去,繼續盯著躺在床上的手機。“梅叔叔,我再數三個數,你要是回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一。二。三。”


  跑到衛生間,傅竹生刷了個牙,洗了把臉,換上檸檬黃色的卡通奶牛睡衣,然後踩著拖鞋又“噔噔噔”地跑了回來。“梅叔叔,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那個秘密告訴你。你知道嗎?其實我……”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進來了,是薛蘭台,仿佛被人逼著打了電話似的。掛了薛蘭台的電話,傅竹生看著變黑的手機屏幕,重重地歎了口氣。


  看著變黑的手機屏幕,梅遇眼上的長睫微微一震。他聽得到傅竹生跟他說的話,他甚至聽得到傅竹生掛掉電話後的那一聲沉重的歎息。


  傅竹生坐在床尾發了會兒呆,直到握著的手機差一點從手裏滑出去,她才清醒過來。轉過頭盯著門,盯了一會兒後她走到門前,把門打開了。傅竹生離開自己的房間,走到了隔壁房間。盯著門站了兩分鍾,傅竹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麵壁思過。


  房門打開了,穿著寬鬆的純黑羊絨毛衣的梅遇站在傅竹生麵前,沒有金絲眼鏡的阻礙,他的目光直接與傅竹生的目光撞上了。“進來吧。”


  手指攥著柔軟的袖子,傅竹生跟著梅遇進了房間。


  梅遇坐在床尾,一言不發地看著傅竹生。


  傅竹生穿著卡通睡衣,就低著頭站在他麵前,時不時地抬眉瞅他一眼,像個正挨家長批評的小孩子。“梅叔叔……”


  原本梅遇想問傅竹生到底想做什麽,但她這樣叫了他一聲,他反倒問不出口了。西藏五月的夜晚還是有些冷的,傅竹生又穿得單薄,梅遇擔心她生病,便起身把陽台玻璃門給關上。“咱們說會兒話,然後你就回屋睡覺,不許折騰了,行不行?”


  “不……”傅竹生試探著,在看到梅遇越發皺起的眉心後,十分艱難地改了口風,“不錯。”


  瞥了傅竹生一眼,梅遇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了床邊坐著。


  賓館的溫度低了,傅竹生確實感覺到冷了,她扯過被子一角壓在自己腿上,順便裹住了自己的腰。


  看著傅竹生恨不得把自己全部裹進被子裏的勁頭,梅遇頓了片刻後道:“去床上坐著吧,暖和一點。”


  聞言,傅竹生頓時感到非常愉快。她背靠著床板,坐進溫暖的被子裏,目光殷切地望著梅遇,仿佛一隻眼睛發光的貓頭鷹。


  梅遇也坐到了床頭。傅竹生十分殷勤地替他蓋上被子,梅遇看了她一眼,隻好又往裏坐了坐。“你想聊多久?”梅遇問她。


  傅竹生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道:“先聊個一小時的吧。”活像個賣藝的。


  若是真的可以賣就好了,那梅遇一定會把她買回家去養著。梅遇也學傅竹生靠在床板上,兩人的肩膀越來越近。還沒聊完一個小時,傅竹生就靠著梅遇的肩膀睡著了。


  一個女孩子睡在他這裏不方便,但是看著傅竹生安詳的睡顏,梅遇不忍心把她叫醒。猶豫了片刻,他輕輕握住傅竹生放在被子外麵的,軟軟嫩嫩的小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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