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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海上蘭台:枯逢春

  五年後,法通銀行上海分部日益壯大,甚至超越了其北京總部的發展勢頭。法通銀行的董事長有兩個兒子也各自領導著一家分部銀行,但無論是對商業環境的適應能力,還是在最高位子上的領導能力,都表現平平,遠不如靳雲起。實幹了一輩子的老銀行家開始考慮讓自己的侄子繼承自己的位置,這使得他的兩個兒子嫉恨上靳雲起,由此而展開了法通銀行之後長達十年的內部紛爭。


  由行長親自主持的最高級別會議結束,靳雲起叫住剛剛晉升的高級業務經理,“蘭台,你留一下。”


  正收拾東西的薛蘭台才站起身,聽到靳雲起的話,又原位坐了回去。待其他人都離開之後,靳雲起才緩緩開口。他靠在椅背上,姿勢比在之前會議上的鬆懈了不少。“蘭台,上次的任務你辦得不錯。要不是你,我就被靳雲和兄弟倆給坑了。”


  露出一個標準嚴謹的辦公室笑容,薛蘭台道:“靳總過獎了,身為法通銀行的員工,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點點頭,靳雲起接著和薛蘭台講起了公司的下一步計劃。這種計劃大綱還沒有整理好發布公示,按理說以薛蘭台這種職位等級的還無權獲知這些信息。但薛蘭台的個人能力靳雲起非常認可,有進一步考察和培養她的想法。更何況,薛蘭台還是這樣一個風姿綽約的冷美人,放在跟前養養眼也是不錯的。


  正談到一半,靳雲起的手機響了。靳雲起看了一眼手機屏,喲,是從大洋彼岸打來的慰問電話嘛。他讓薛蘭台等等,然後接起了電話。“幹嘛啊,就因為我讓你投資賠了點錢,你就來找興師問罪啊……還不是,什麽不是啊,不是你在我辦公時間給我打電話?”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靳雲起精神得整個身子都坐直了。“結婚?是跟陸醒醒嗎?看我當時說的什麽?我就說陸醒醒能製得住你,你還不信。嘖,葷迷多年,現在改吃素了?”


  陸醒醒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大學畢業之後去西安采風過一年,然後因為英語好,被公司調到美國工作。當年陸醒醒還不願意去,好不容易今年就可以回國了,她又嫁了個美國華人。真是,世事難料,命途多舛啊。


  “知道了,你們的婚禮定在今年夏天,夏威夷。放心,我一定會包個大大的紅包去參加你們的婚禮的。”靳雲起笑道,他是真沒想到。陸醒醒,他去美國的時候也見過好幾次,算起來今年也三十了,長相性格還跟個小孩似的,幫邢邵買酒還得先出示身份,否則別人不賣給她,以為她未成年。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作為過來人,我可得警告你,這婚姻啊,就是愛情的墳墓。”那邊說了句什麽,把靳雲起逗得哈哈直樂,“是,我和我們家那位結婚之前就沒感情,純商業聯姻來著。”


  這通電話打了半個小時還沒打完,等在一旁的薛蘭台也沒有脾氣,打開筆記本看自己記錄的會議資料。從一個連銀行專業名詞都不太懂的菜鳥,薛蘭台用四年的時間成長為了對業務熟練精通的高級經理,靠的不是別的,就是她的這份努力。那時候大華商船集團破產清算,在家待業半年的薛蘭台突然接到了一個獵頭的電話,邀請她去法通銀行。她不知道法通銀行是怎麽知道她的,估計還是通過大華吧,畢竟大華和法通銀行當年的業務往來十分密集。


  “誒你告訴我,你到底看上醒醒什麽了?”靳雲起對他這位老友這些年來的心路曆程十分感興趣。聽對麵說了長長的一段話,靳雲起頗有幾分感慨,“所以你娶她,就是因為你狠不下心來跟她提分手,然後就發現自己舍不得離開她,想跟她一輩子在一起?謔,你這樣說的話,邢邵,那你可就太對不起你的一票前女友們了。”


  時隔五年,薛蘭台以為自己早把這個名字給忘了,沒想到聽到這兩個字後,還是條件反射般地被刺激到了神經。邢邵……要結婚了。薛蘭台知道一切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了,低頭看資料,很好,她控製住了自己,沒有再去想那個人的名字。但“陸醒醒”這三個字,卻仿佛如蒲公英一般,薛蘭台剛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以為這就是一陣風就會被吹走的名字,沒想到它卻落在了自己心上,然後在自己堅硬的心壤上發了芽,紮了根。這個名字一直在薛蘭台的腦海中徘徊,占據了她此時此刻的所有思緒,連靳雲起什麽時候掛掉的電話她都不知道。


  叫了兩遍,薛蘭台還是垂著頭一副發呆的樣子,靳雲起就明白了,薛蘭台沒有忘記邢邵。不應該啊,當年邢邵和她也沒談多久的戀愛啊,邢邵那樣一個絕世大渣男,有什麽好放不下的?難不成邢邵是薛蘭台的初戀?看薛蘭台平日待人接物一副赤練仙子李莫愁的架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既然當事人自己都還念念不忘,靳雲起覺得不妨把有些事跟她說一說。畢竟靳雲起不喜歡把話憋在心裏,而且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話會對別人產生什麽影響。“蘭台,咱們銀行你是知道的,新聘人員的考核很嚴格。以你當年的水平,雖然招進我們的團隊是沒問題,但一進來就當副經理,這是非常越位的事。當年銀行裏的人對你多有不服,但沒有人敢擠兌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薛蘭台不明白靳雲起為什麽要突然跟自己說這個。她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當時也是獵頭聯係的我,否則我絕不會有勇氣涉足銀行業。”


  看著薛蘭台,靳雲起道:“因為把你招進來的人是我。所以即使你對銀行業務一點不了解,也沒人敢當麵反對你。”


  思忖片刻,薛蘭台忽然明白了。原來當年銀行裏的人把自己當做行長的情人。這樣想著,即使再冷麵冷心,薛蘭台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股尷尬。“靳總,我不明白當年你為什麽要把我招進來。”薛蘭台很確信自己與靳雲起並沒有任何交集。


  把自己的手機朝薛蘭台推了推,靳雲起道:“難道剛才那通電話,也沒讓你意識到點什麽嗎?”


  聽靳雲起這樣說,薛蘭台有些怔忡,“是……邢邵請你雇傭我的?”


  “你別誤會,”靳雲起怕薛蘭台多心,解釋道,“邢邵並不是覺得你會找不到工作或者可憐你。那時候的他隻是希望幫助你而已。當年有些內幕你並不清楚,當然你也不用清楚,但邢邵確實對不起你,他想補償你,我呢就當做幫他,也是替我自己,補償你一點。”


  和薛蘭台共事多年,靳雲起了解薛蘭台,知道她是一個會胡思亂想的人,便說得多了些。“邢邵和我都是務實的人,你在銀行的這些年進步顯著,表現很好,給了我許多幫助。所以這是一石三鳥,對我們三個來說,是一件共贏的事。你並不需要放在心裏。知道嗎?”


  在心中長長地緩了口氣,薛蘭台盯著靳雲起的眼睛,此時此刻,薛蘭台沒法把靳雲起完全當成一個上司,一些公司禮儀暫時也不需要去遵守了。“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呢?你希望我感激邢邵?或者原諒他?”


  聞言,靳雲起笑了笑,道:“正相反,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們三個的局已經了了。邢邵馬上就要結婚了,不過我看你的眼神卻有些不對。我覺得當年有些事你並沒有放下,所以才想從一個……朋友的角度吧,提醒你,蘭台,所有的一切,都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不要把自己困死在回憶裏。”


  微微抿唇,薛蘭台一點一點地勾起唇角,一個淺嚐輒止的笑容。薛蘭台對靳雲起道:“靳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謝你今天,以朋友的角度跟我說這些,我回去以後會再好好想想的。”


  走在寬闊的走廊裏,透過玻璃幕牆的陽光明亮澄澈,不時有兩三個交談的工作人員與薛蘭台擦身而過,整個組織洋溢著一種勃發向上的活力,薛蘭台想,這才是一個活力健康的公司該有的模樣。雖然承認這點,但同時她深深地懷念她在大華商船集團的日子。那時候她是研發設計部門的經理,和一群心思單純的部門同事相處,因為公司的日漸凋敝,仿佛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沒有誰急於為自己謀利,也沒有誰會過度關注KPI這類東西。但這也是大華最終會滅亡的原因吧。


  在法通,薛蘭台拿著比在大華多三倍的工資,過得雖然辛苦但也算順風順水,她已很久沒有想起大華了。隻是如今回憶往昔,在法通的辦公室政治裏艱難掙紮,為爭奪KPI而與同事相互傾軋,沒有誰會在乎自己內心真實的感覺,笑臉相迎是唯一的交往原則。她好像更成功了,但就跟眼角新爬上的魚尾紋一樣,她也變得更老了。


  下班以後,薛蘭台去了瞿湘湘家。今天是小世子兩歲的生日。她在商店裏給小世子買了一整套金黃色的清朝阿哥的小衣服,從瓜皮帽到小綢鞋都有。小世子憨頭憨腦地穿上,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裏拍了一幅全家福。


  薛蘭台進門的時候,瞿湘湘正抱著小世子在沙發上玩。看到薛蘭台,瞿湘湘急著和她分享小世子新學會的話。兩人合起來欺負了小世子一會兒,瞿湘湘站起身道:“你等著,我去催催他爸,怎麽做個飯現在還沒做完。”


  廚房裏,老韓|正在做紅燒鯽魚,魚香混著煙火氣充滿了整個小空間。一見到瞿湘湘,老韓就跟她說家裏的油煙機不行了,下周末他得再去買一個。瞿湘湘檢查了一下油煙機,一邊抱怨這個電器牌子的品控不行,一邊應著老韓,說下周末陪他一起去買。


  “世子怎麽樣了?”老韓一邊刷碗一邊問瞿湘湘。


  瞿湘湘笑道:“蘭台在逗她玩呢。咱們世子可喜歡她了。”


  作為大華前研發設計部的單細胞直男,老韓道:“科學研究證明了,小孩子喜歡盯著自己覺得漂亮的人,就喜歡跟漂亮的人玩。”


  把老韓的臉扳過來,讓他麵對自己,瞿湘湘嘟著嘴問道:“那小世子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蘭台?”


  老韓笑道:“這能比嗎?你是世子他媽。”


  嗯,這話聽著還行,不過瞿湘湘還嫌不夠,又問,“那你覺得我好看,還是蘭台好看?”


  “這也不能比呀,你是我老婆,我肯定覺得什麽都好。”老韓把洗幹淨的碗一起瀝幹,“別的女的再漂亮,也沒給我生兒子,我管她們幹什麽。”


  聽到老韓這樣說,瞿湘湘心裏才覺得爽了。她用濕漉漉的手拍拍老韓的臉,笑眯眯地說:“乖,姐姐平時沒白疼你。”


  飯做好了,薛蘭台抱著小世子上桌,四個人圍在一起吃飯。小世子憨頭憨腦的,但是很乖,喂他什麽他都吃,給他洗澡他也不會鬧,很好養活,就是這樣的孩子才最招人疼,薛蘭台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瞿湘湘開玩笑道:“改明兒你生個妹妹,嫁給我們家世子得了。”


  薛蘭台還在逗小世子玩,沒說話。在一旁的老韓接茬道:“你怎麽知道人家一定生女兒?萬一生的是兒子怎麽辦?”


  瞥了老韓一眼,瞿湘湘道:“你懂什麽?據我做人力資源多年的經驗,女強人投胎大多生女兒。如果生的是兒子,那代表隻是看起來是個女強人,心裏麵其實還是個小女孩兒。”


  “你哪兒淘來的歪理?”世子要喝牛奶了,老韓把灌滿了牛奶的奶瓶遞給薛蘭台。


  薛蘭台接過來就喂世子喝,這動作嫻熟,瞿湘湘覺得不對,從她這個角度看,好像人家三個人是一家人似的。於是她成功地把自己給逗樂了。


  晚上,老韓哄世子睡覺。薛蘭台則和瞿湘湘在陽台,看星星,聊天。薛蘭台把邢邵結婚的事告訴了瞿湘湘。瞿湘湘點點頭,平靜地說:“我知道。前兩天我就收到了他給我們的婚禮請柬。我想給撕了來著,讓老韓給攔下了。”她轉頭看著薛蘭台,問道:“蘭台,五年了,你不會還想著那個渣男吧?”


  雙手交握地靠在陽台圍欄邊,薛蘭台輕輕搖了搖頭,“沒想著,我就是……有些唏噓而已。”


  其實那時候,在電影院外的廣場上,邢邵跟她提分手,她雖然話說得決絕,轉身離開的態度也很果斷,但她心裏是盼著邢邵能夠留下自己的。她故意走得很慢,可是到最後邢邵也沒有叫住她。這是整個過程中最讓她傷心的地方。那時候的痛楚,薛蘭台承認,即使是現在她也依然能感覺得到。可是,就像靳雲起說的一樣,一切,早在五年前就該結束了。是她作繭自縛,裹足不前,傻傻地等在原地,可原來人家早就已經走到大洋彼岸去了,如今還馬上就要結婚了。


  薛蘭台並沒有收到婚禮請柬,想來邢邵也不是那種會給自己前女友送結婚請柬的人。不過如果她收到了,也許真的會去。她想站在邢邵麵前,讓他看看現在的自己,雖然不如五年前年輕,但還是同樣的美麗。也許在這段感情中,她輸得一無所有,但在自己的人生裏,薛蘭台相信自己可以贏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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