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結局
向蜜的催眠治療進行到中期，霍西亭便讓她和葉楓見麵了，而他讓催眠師重新給向蜜填補的記憶中，也包含了葉楓是她丈夫這一段。
所以向蜜見到葉楓時，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兩人很快便相熟起來，感情很好。
霍西亭經常會隔著房門，靜靜地坐在他們的病房外麵。
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他的腦袋也會跟著劇痛起來，嚴重的時候會吐血，可他的嘴角卻始終是上揚的。
他已經無法挽回什麽了，隻能很努力、很努力地，跟著向蜜的頻率在笑。
把欠她的快樂，都一點一點補回去。
……
等向蜜的催眠治療完全結束，已是兩個月後的事了。
葉楓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想將向蜜帶離療養院，到一個更安靜的地方生活，向蜜也同意了。
葉楓將這個消息轉告給霍西亭，彼時他正一邊輸液，一邊堅持辦公。
他也在接受短期的延緩治療，醫生說他拖得太久了，手術的成功率隻剩下了百分之一，幾乎是下了死限。
霍西亭聽完葉楓的話，隻沉默兩秒，便點頭答應了。
“以後好好照顧她。”
說著，他垂下頭去，將袖子向下擼了擼，遮掉一點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針眼。
見他態度沒有起伏，葉楓像憋了一口氣。
拳頭握了又鬆，他一拳打在桌麵上，恨恨道：“向蜜懷孕了，應該是你的，不過她以為是我的孩子。”
懷孕？
霍西亭渾身一顫，針頭便紮穿了他的皮膚，滲出兩顆血珠。
……
向蜜和葉楓離開這天，天氣很好，天朗氣清、萬裏無雲。
霍西亭還是沒忍住，偷偷來送他們一程。
與其說是送，其實也不過是光明正大地、遠遠地望她一眼而已，連話都不敢和她說一句。
他一直很小心、很小心，哪怕她根本看不見，他也不敢在她清醒的狀態下出現在她麵前，生怕他的一道呼吸，都會輕而易舉地毀掉她重鑄的記憶。
可現在看來，是他高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向蜜並沒有什麽異樣。
這樣也好。
也好。
霍西亭苦笑。
葉楓攙扶著她，其實她月份還小，根本用不著這樣緊張，她笑，輕輕推他一下，含嗔似怪，卻反被他捉住了手，不肯放開。
霍西亭望著他們溫馨打鬧的樣子，倏然紅了眼眶。
他的記憶還是沒有完全恢複，隻有零零碎碎的幾個畫麵，大多是那場綁架案的畫麵，陰暗、血腥、壓抑。
他還是不記得，當初的他們是不是也像這樣，溫馨和樂地相處。
葉楓看到霍西亭，和他對視了一眼。
他像是思忖著什麽，然後和向蜜低語了兩句。
緊接著，她突然朝霍西亭這邊走了過來。
霍西亭大驚，雙腿下意識地後撤，想要逃開,可向蜜卻叫住了他：“先生——先生——”
他的雙腿霎時又僵住，像和地麵長在了一起。
向蜜摸索著走過來，繞到他麵前，秀氣的眉眼間滿是平和與恬淡。
“葉楓說，你原來是我主治醫生的副手，隻是後來調去幫別的醫生了，所以我對你沒多少印象……”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過葉楓說，你曾幫過我很多，也很關心我的病情，要我一定要和你好好道一聲謝。今天我就要和葉楓回家了，隻好冒昧打擾你一下，謝謝你曾為我做的努力，非常感謝。”
說著，她還鄭重地給他鞠了一躬。
霍西亭看了看葉楓，葉楓朝他微微點頭。
他啞然失笑，轉回視線，定定凝視向蜜好久，眼神專注繾綣，蓄著些旁人看不懂的情意。
“先生？”
“……”
“先生？”向蜜有些奇怪，這男人怎麽不說話？
霍西亭調整好聲音，從胸腔裏發出一句低沉飽滿的“嗯”。
向蜜表情一鬆，隨即朝他笑笑，“好，那我先和葉楓回去了，後會有期。”
“嗯。”
霍西亭也跟著她笑，視線落在她尚還平坦的小腹上。
那裏，正孕育著他們的孩子。
向蜜見沒什麽話可說，轉身欲走，他突然叫住她：“向蜜——”
“先生，怎麽了？”
他笑，眼圈卻紅得可怕。
“向蜜，以後要幸福。”
向蜜衝他甜甜一笑，“嗯。再見。”
“再見。”
她再次轉身，便再沒有回頭。
而他，果真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直一直地望著她，望著她……
……
向蜜走後，霍西亭突然開始積極接受治療，瘋狂地吃藥，甚至決定去做那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一的手術，哪怕手術失敗的話，他會立即死在手術台上。
醫生告訴他，如果自然發展下去，他的生命最多不會超過半年。
半年，向蜜還沒有把他的孩子生下來。
他突然想活下去，想撐到孩子平安出世，親耳聽聽他的哭聲。
所以他決定做手術，盡量延緩生命到孩子出生。但在此之前，他決定先把眼角膜換給向蜜，如果真的等到生產了才換，她一個孕婦，身體狀況可能並不允許。
兩個月後，向蜜終於重見光明。她感受到了世界的色彩，見到了葉楓的長相，也看到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失明的霍西亭收到了葉楓發來的音頻，音頻裏的女人因為重見光明喜極而泣，他聽著她的笑聲和哭聲，也跟著哭哭笑笑。
腦袋便開始撕裂般的劇痛。
頭痛症又嚴重了。
他揪著床單，僵硬地挺著身子，沉墜在黑暗的世界中，孤獨地忍受著那些無盡的折磨。
他沒有向蜜、沒有光明，甚至連當年美好的記憶都沒有。
“向蜜，我好疼……”霍西亭喃喃地念著，眼神空洞。
就像她曾在紙條上寫過的那句話一樣：霍西亭，我好疼。他現在也疼得要命。
而此時，窗外的陽光正好，明媚斑斕。
……
又兩個月後。
霍西亭死了，死在了手術台上。
這個世界客觀冷靜，那百分之一的奇跡，霍西亭沒能等到，而隔著一個孩子、一雙眼睛、一顆破落的心的向蜜，也始終沒能跨越原諒他的那道鴻溝。
這大概就是宿命。
不，是現實。
冰涼卻奔跑著的現實。
……
霍西亭死的那一刻，向蜜正坐在院子裏，挺著大肚子愜意地曬太陽。
也不知是不是光線太晃眼，她的眼睛一陣酸澀，莫名其妙便落下淚來。
葉楓嚇壞了，“向蜜，你怎麽哭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哭了。”向蜜也不清楚，無措地抹了抹眼眶，卻發現連自己的手都在發顫。
葉楓皺眉，撫了撫她的背，“沒事，想哭就哭吧。”
向蜜想換個話題，問他：“你想好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名字沒？他最近老踢我，估計是催我們趕緊想呢。”
葉楓為難，“我……我大老粗一個，怕起得不好。”
“也是，那我起好了。”
“行，那你說說。”
向蜜蹙眉想了想，脫口認出：“如果是個男孩，就叫曆亭，是個女孩，就叫錦婷，你說好不好？”
她也不知為什麽，就是格外喜歡“亭”這個字，似乎與這個字有著某種割舍不掉的緣分。
話一出口，向蜜淺淺的眼窩裏，便又盛滿了漣漣水色。
“怎麽又落淚了？”她懊惱地擦掉眼淚。
葉楓沒說話。
她不知道，那是霍西亭的眼睛在流淚。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