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誕龍丸
“露枝，快去準備！”
露枝迅速出了門，不一會兒回了房來，手裏好像抬著什麽東西，腳步變得穩當了些。
鍾嬤嬤牽著一個同心結，中間是個巨大的繡球花樣。
一端給了李京九，一端給了沈明庭，李京九緊盯著地上的影子。
“王爺，請牽巾。”
沈明庭所有動作都存在滯後性，仿佛時間被人給割碎了，一切畫麵都變得不連貫。
他遲鈍的接了過來。一步一步的邁向前，將手裏的紅巾逐漸收攏，直到和她隻隔著一朵繡球花樣的距離。
鍾嬤嬤又將喜秤遞到沈明庭的身邊：“王爺，該挑蓋頭了。”
古代成婚的儀式感太重，外加頭一回成婚，在蓋頭裏蒙的太久。
忽然要讓一個男人給她挑開視線，她竟然止不住的有了些嬌羞之意。
眼見著那根木杆子緩緩挑起蓋頭的一角，又慢慢的翻了上去。
燈燭的燈光霎時變得刺眼，她本能緊閉雙眼，然後才緩緩的睜開。
麵前這妖孽般的人物穿著一身正紅色的銷金雲玟團花直裰，袍子十分垂順，就著他流線型的身材輪廓，一直垂到他的腳底。
他頭上戴著一頂紅琉鴻綾冠，九顆大小不一的寶石鑲在黑色冠身上，如鮮血飛濺，順流成跡。
男人眼神迷離，暗光流動。
紅色本是喜悅，可罩在他身上，就像是剛剛從戰場上殺敵而回的王者，伴隨睫毛輕輕一斂，滿臉的迷離不定，九死一生。
在對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李京九覺得全身被電了一下。
“一挑稱心如意！”
鍾嬤嬤高聲朗道，收回沈明庭手中的喜秤，又將一柄雙鳳呈祥翡翠梳遞給了他。
男人早已將這些成婚習俗爛熟於心，按部就班的抬起肘，將梳子插進她半披的尾發裏。
“二梳白發齊眉。”
小鵝把兩把火折子分別遞到他二人手中，一起點燃了從娘家帶來的一對兒紅燭。
“三照子孫滿堂。”
阿越呈來的酒杯交飲。
清透的瓊漿在燭火下流光四溢，美極了。
沈明庭端起一杯，仰頭一口喝盡，眉頭都不皺一下，好似喝水一般輕鬆。
“王妃，快喝呀！”鍾嬤嬤催促著旁邊一動不動的李京九，這交杯酒本是要同時喝下才好。
李京九卻是有些不敢。她以為的交杯酒就是意思一下，沒想到這杯子太過實誠，竟比平常的杯盞大出一倍，一口下去，應當有個二兩。
她沒怎麽喝過酒。
由於職業原因，她需要時時刻刻保持清醒，醫院說要搶救病人，半夜一個電話就的開車趕往醫院手術。
所以平時她極少喝酒，就算要喝，兩杯啤酒頂天了。
對於白酒的滋味，還是在很小的時候，李世榮在酒桌上用筷子蘸了一點給她嚐嚐。
那辛辣的味覺令她永生難忘：這麽難喝的東西，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喜歡？
“不會喝酒？”沈明庭有些驚怪的看著她。
李京九點點頭：“沒有喝過。”
他抬了一下手裏的杯子，“無妨，這是金鬥瑤泉，甜的。”
李京九將信將疑的湊近一聞。
明明酒氣很重，確定會是甜的？
她抬頭在他眼中複詢，沈明庭纖長的眼睫斂了一下，算是給了她一個保證。
於是她學著沈明庭的姿勢，仰頭簌地飲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京九覺得，喉嚨炸了。
阿越最先笑起來，露枝也忍不住，隻有小鵝有些擔心的望著李京九那張通紅的小臉，卻因著沈明庭的緣故，不敢上前。
“你……咳咳咳咳咳……”
辛辣的液體鑽進她的喉嚨。
這杯酒簡直是辣椒合著蒜再和著萬年老薑泡上個七七四十九天才釀出來的，衝得人眼睛也睜不開，呼吸也不能夠。
她使勁兒捏著喉嚨，用外力施加的痛楚來減輕酒液的刺激。
“咳咳咳咳咳……這……咳咳咳……這到底是什麽酒？”
“九霄霹靂露，堪稱酒中之刀，最是辛辣。”
“你……咳咳……你騙我……”
沈明庭看著李京九捂喉痛呼的模樣，眼尾捉弄似翹了一下。
其實這酒既不是金鬥瑤泉，也不是九霄霹靂露，就是清華堂的風曲酒，入口不辣不甜，算是普通人最能接受的一種。
沒成想，竟將她嗆成這樣。
沈明庭已經成過六次婚了，以前那些女人都是一副作態，端方的喝下酒，溫柔的看著他。
他從不覺得能在洞房花燭夜找到點什麽新鮮感來，可現在瞧著李京九一雙皺眉縮眼的樣子，覺得實在新奇可愛。
“本王也是醉了，一時說錯。。”
“.……”
醉？我看你清醒得很！
“好辣，好辣。”李京九嗆得直扇手。
鍾嬤嬤趕緊叫來露枝。
“快，快，快給王妃吃個子孫餑餑。”
露枝端著過來，給了李京九一雙筷子，李京九忙不迭夾了一個送進嘴裏。
大口嚼了幾下，裏麵擠出一團腥味濃鬱的肉糜來。
這什麽運氣，吃個子孫餑餑竟然沒熟.……
鍾嬤嬤見她眉頭緊皺，不由問：“生不生？”
李京九重重點頭：“生！”
鍾嬤嬤又給了沈明庭一雙筷子，沈明庭也吃了一個，很快就吐了出來。
鍾嬤嬤又問：“生不生？”
沈明庭似笑非笑的朝李京九望去：“生。”
李京九立刻明白過來，臉又紅又燙。
這古代人竟然也玩套路，真是小瞧他們了。。
可是以前她完全沒聽說過這些禮節，原身和何瞻洞房花燭夜那晚，李世榮就出事了，何家的人把她一個人晾在洞房裏不管。
這次結婚，端王府的人又以為她已知曉這些步驟，沒有派人同她講。
沈明庭忍不住有些發笑，李京九卻有氣沒法出。
她忍著，又在鍾嬤嬤的指揮下吃了花生，蓮子，露枝把兩人的頭發細細綁到了一起，一切就算完畢了。
終於可以歇下了，李京九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不料。突然有人叩門，站在門外自報了家門。
“王爺，奴才隨安太妃出宮，奉太後旨意來給王妃娘娘送誕龍丸。”
沈明庭嘴角微小的弧度一瞬斂盡，沉聲道：“進來。”
門從外推開，進來一個中年女人，很是精明幹練的模樣。
“杜嬤嬤。”沈明庭看著她叫。
杜嬤嬤給他二人見了跪拜禮，然後拿出一個精巧的木盒子，盒下有暗扣，輕輕一壓，便彈出內匣。
光亮的綢緞上躺著一顆黑漆漆的丸子。
杜嬤嬤小碎步走到李京九麵前。
“王妃娘娘，誕龍香是宮廷密寶，集十八種金貴草藥研製而成，每年太醫院隻做六顆，供後宮妃子服用。太後憐惜王爺與王妃，希望王妃娘娘能盡早為王爺誕下龍子，特賜此藥。”
杜嬤嬤往前一遞，示意她拿起，李京九看了那丸子一眼，心裏起疑。
龍子，那便是說這藥能控製生男生女。
古人不知道，可李京九接受過現代醫學教育的還能不知道嗎。
生男生女是隨機事件，孩子性別全看爸爸給媽媽哪條染色體。
給X，就生女，給Y就生男。
五五分的隨機事件，沒有什麽能夠左右，這顆丸子純粹就是顆安心丸而已。
“王妃娘娘？”杜嬤嬤再往前送了一寸。
杜嬤嬤眼中深諳，帶著太後不容置疑的威嚴，李京九隻好伸出雙手去接。
不料沈明庭兩指一晃，將那顆黑漆漆的丸子給摘了過去。
“太後心意，本王感激不盡，等待會召下人送了水來就給小九服用。杜嬤嬤回吧。”
杜嬤嬤巋然不動。“太後交代了，要奴婢親自看見王妃娘服下才能入宮回話。”
沈明庭盯著杜嬤嬤，手背上的青筋漸漸浮了起來。
一團黑霧從他身上滲透出來，壓低鋪在四圍，形成肅殺之意，
杜嬤嬤經不住沈明庭的目光，漸漸垂下頭去，半老的身子骨也開始搖搖發抖，卻始終不肯站起來。
看來，不把這藥喂進李京九肚子裏是不肯罷休了。
看著二人僵持不下的樣子，李京九便知道太後和沈明庭的關係是不如傳聞中的那麽好。
而且送“誕龍丸”這種事情，也難怪沈明庭會生氣了，本來就是假扮夫妻，哪會和她生孩子？
李京九覺察到沈明庭異樣，又顧及到到他前幾日才發過病，擔心這樣對峙下去不是辦法。
要不是行醫之人，最不喜歡胡亂吃藥，她真想把那顆廢物丸子一口吞了，把這事兒了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