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是她逼我的!
“煌山?母親去煌山做什麽?”
煌山雖然不遠,就在城外十幾裏,隻是山路窄小,陡峭嶙峋,一來一回起碼得要兩天。
旁邊雪喬道:“難道王妃娘娘不知道長明寺就在煌山頂上?”
長明寺是京城裏外第一大寺,再出名些的天海寺,大乘寺都要往熙國的腹心和南邊去了。
可李家一家子都是信醫不信佛的,隻聽過這些寺的聲名,哪裏會知道這些寺都建在哪座山頭。
“老太妃每隔一月就會去聽鴻光大師講經,這會子老太妃雖然身體不大好,但和王妃一樣,心裏都記掛著王爺,所以便準備啟程走一趟,給王爺念經祈福。”
李京九眉眼一低,她本想借著身體未愈拒絕此行的,可是這雪喬也是個伶俐的人,把老太妃這個老弱病殘給推到了自己前頭,大有身先士卒的意味。
將軍不怕死,小兵焉能打退堂鼓的道理?
李京九隻好將計就計,道:“可是舟車勞頓,講經又需打坐,母親既是身體不好,還是先養養身子再上山不遲,不然妾身也要擔驚受怕,要是母親萬一在半路有個三病兩痛,王爺回來瞧見,豈不心痛?”
雪喬又道:“這不是還有王妃娘娘您在麽?娘娘您是學醫世家出生,又從王太醫手下救過太後。有您在身邊,不頂過十個大夫?”
李京九笑笑,“妾身是會治些頭疼腦熱,可是行至山間,方子可以現擬,藥材卻不能現買,萬一要是救治不及時,落下了病根之……”
李京九變著法子的兜彎子,嘴裏滔滔不絕,無論雪喬遞再好的釘子過去,她都能捏彎掐圓了遞回來。
老太妃冷眼看她。
嗬,果然!就知道她不樂意,沈明庭前腳走,她後腳就叫人遞信出去,這是趕著時間要去偷*腥了。
她以為沈明庭走了,東院就一顆心係在北境,沒工夫搭理她,連雪喬都回了去。
於是便按捺不住想在這兩天動身。
眼下卻讓她跟自己去念經,這不是給饞肉的貓兒吃素麽?
她心裏能樂意?
不及多想,老太妃就胃裏做嘔。目光在她瑩潤的白肌和精巧立體的五官略做停留,沒得就更加反胃。
她突然覺得窩囊至極,堂堂端王府竟要供著這麽一個爛貨。
老太妃登時就掛不住臉,沙著嗓子就道:“信佛講究心誠則靈,我係著我兒生死,莫說煌山,就是蓬萊我也要鳧水遊去!而今戰事一起,這京城老百姓裏有夫兒跟著上戰場,家裏妻妾老人哪個不趕著去祈福求安。打今兒起,煌山頂上定是通宵香火,此次進山,還得趕早在日出之時上頭柱才吉利。也不知在你心裏明庭究竟占了幾分幾兩?猶猶豫豫,推三阻四,莫說夫妻本該同生共死,你卻是連香都不願意為他添一柱!你忘了你父親是誰救回來的了?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
李京九哽了一下,見老太妃端起茶就要來要潑她。
她已經伸手來擋了,老太妃卻驀地想起上回燙傷了她手指被沈明庭恨懟的那幾句,又隻好將茶狠狠剁回桌上。
一股怒火發泄不出,老太妃咬牙切齒道:“明日辰時出發,包袱收拾齊全了,別到時候丟了什麽,半路可不興回頭的!”
然後就由兩個丫鬟攙扶著,氣颯颯的出了門。
等人去的遠了,露枝才將門關起來,走到榻邊道:“老太妃說什麽去不去由娘娘您,其實還不是逼著娘娘去。”
李京九越發覺得這端王府呆不住了,可眼下沈明庭不在府裏,山裏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她拿著渾來的老太妃是真的沒辦法。
旁的倒是不怕,就怕和她硬剛把老太妃給氣翻病了,回頭沈明庭找上門來,再多的理也抵不過人命關天,母子連心。
“眼下不去是不行,拂了她老人家的意,她肯定還會變本加厲的來找娘娘不快。這時王爺不在,我們隻能少受一樁罪,是一樁罪。隻是娘娘您這身子……”
李京九長出一口氣:“無礙,其實能走好長一段路呢,隻是礙於府中到處是老太妃的眼釘子,我便沒有走出過咱們北院。”
然後捧茶起來細呷一口:“原本還想再裝弱一陣子呢,沒想到現在是裝弱也不成了。也不知我是哪裏又得罪了她,叫她連我這身子骨也不顧忌。”
露枝回想一番,道:“是奴婢不好,非要引娘娘唱那首曲兒與奴婢聽……”
“應當不是一首歌的事兒,我瞧著她都想拿茶潑我了,最後還翻臉將我痛罵一通,走時一副不夠解氣的樣子,想來這中間應該還有什麽誤會。”
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又有何處招惹了她。
莫非這就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李京九心裏委屈,隻是這種事情老太妃沒有說明,她就不好追問,隻得將這暗虧吃下,心裏愈發堅定了要早日離開端王府的想法。
“還是先收拾收拾東西吧。”
“除了換洗衣物之外,娘娘還需不需拿點別的?”
“帶得太多,怕又要嫌我嬌生慣養,輕裝上陣即可,衣服也挑素雅些的。不過山中陰寒,得注意保暖,多準備兩張被子總是沒錯,再來點時令水果以免路上餓著,你待會收拾好了,自拿銀錢采買一些就好。”
等露枝將三人的行李給收拾好,小鵝正好送來回信。
李京九展信過目一遍。
信上寫。
“乖女和我想法不謀而合。最近太醫院正在擢考,人手吃緊,我被調去監考,即便想辭官一時半會兒也辭不成,隻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算一步。
不過為父心中實在忐忑,天照國人一旦攻破鹿門坳,南下京城不過三日就可到達,實在危險,否則王爺如此精明之人應當也不會遣自己的兵馬北上支援。
一旦戰敗,京城被破,你身為端王家眷,免不得要被敵寇重點清算。到時候你跑得稍微慢些,後果便不堪設想。所以京九,如遇風吹草動,切記提防,早走為妙!”
李京九摸了火折子點燃了信,黃色的紙張上跳躍起橘紅的火苗,最後在她瞳孔裏熄滅,變成灰,被她揉進了窗戶旁的蘭花草盆裏。
入夜,李京九在院子裏健步走了兩圈,早早睡下,次日又早早就醒來。
去的是佛堂,不用太過裝扮,穿身文繡紨布斜裙,用了藥,離辰時也還遠著。
膳房的人送來早飯,李京九一邊喝著小米粥,一邊差使小鵝打聽前線的情報。
等米粥要用完的時候,小鵝回來,說邸報上寫,皇帝從江州再撥了兩萬精兵,北上為沈明庭助力。
李京九知曉後隻是點點頭,並未說什麽。
辰時一到,便和老太妃一起上了去煌山的路。
老太妃帶著雪喬和元芝坐一輛馬車,李京九帶著露枝和小鵝坐另一輛。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緩緩駛出城外。
前麵的馬車內,老太妃靠在厚厚的引枕上閉目養神,元芝給她捶著肩膀。
老太妃慢道:“怎麽樣,都布置妥了?”
雪喬笑吟吟道:“都妥了,車軲轆換了櫸木的,堅固是一樣堅固,不至於跑丟了輪子,隻是這硬得就有些咯人,坐一會兒還好,若是一整天的話……嗬,保準把那李氏的腦袋給晃下來!”
老太妃滿意的點了點頭,雪喬又道:“還有內飾奴婢也一並拿走了,裏頭空空的,四麵徒壁叫她靠坐不得。但外頭看來兩輛車卻是一摸一樣,外人說不得短。”
老太妃掄著佛珠,淡淡的“嗯”了一聲,大有無可奈何的意味,“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這是她逼我的!按理該綁她去沉塘才是正經,隻是這當口明庭不在府中,我不好先斬後奏,自做這麽大的主張。且先給她抻抻筋,看她知不知道悔改吧。”
李京九這頭,坐在車裏搖搖晃晃。
這還是穿越以來頭一回坐馬車行山路,等真上了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多了。
古代的車軲轆沒有氣胎,光靠硬木頭撐著,一磕一碰全然沒有彈力,車和人都是硬碰硬的。
別說崎嶇山路總有坑窪,就算是小石頭蹦子壓上去也是左搖右擺。行不得幾裏,李京九就開始頭暈腦脹。
別說她本就是帶病之身,本就虛弱,就是耐摔打的兩個奴才也覺得精神恍惚,直不起腦袋。
小鵝硬撐著將褥子鋪墊在角落裏,扶著李京九躺上去。
“這車為何如此顛啊,這還沒過山門呢,接下去的路可怎麽走啊……”
露枝打開水袋,一邊給口幹舌燥的李京九續涼水,一邊安慰,“娘娘再堅持堅持,老太妃身子孱弱,想來也不可能連續行進,我們這頭覺得不易,老太妃那頭肯定也是煎熬,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停車休息了。”
然而等了又等,堅持了又堅持,車隊還是不見停的。
好在李京九靈精,從係統裏拿了三副暈車貼,主仆三人將其貼在耳根後頭,沒過多久就緩和下來,如履平地。
倒是老太妃這邊熬不住了,顛得臉青麵黑的,卻硬是慪著一口氣不吭聲。
元芝見老太妃臉色不好,掀開簾子朝外麵打望了一眼。
這已經快行到晚秋亭了,要換做平時,老太妃已經休息過兩輪了,今兒卻硬撐著一次都沒下過地。
元芝心下明了,老太妃咬緊牙關,還不是想讓李氏多吃點苦頭。
處心積慮布置的車輛,李氏坐在其中,肯定難熬至極。
她一想到李氏所受的痛苦是自己的好幾倍,這毅力就愈發宏大起來,等著李氏撐不住了派人來求她停車,她還可以欣賞一番李氏伏低討饒的樣子,再義正嚴辭的將就這機會休息。
老太妃打定了主意,想多撐一時是一時,卻不想撐了許久,後麵那輛車也沒什麽動靜。
元芝瞧了她開始頻頻喘氣的模樣有些發病跡象,便不敢由著她耽誤,連忙拔了水袋子給她倒了杯水。
“入山已經一個時辰了,我瞧著老太妃您臉色不好,要不要叫隨從停下來歇歇?”
老太妃接過水杯來喝,結果馬車一顛簸,水撒了滿臉,嗆得她狠狠咳起來。
雪喬連忙幫她撫背順氣,見她臉色的確不對,心裏也有些害怕。
“元芝說得對,這上山頂的路還長著,太妃娘娘您身子不好,總歸要停車坐坐。不說您,就是我們這幾個賤命奴才也是吃不消的,這煌山的山路可是出了名的難走,要不是咱們王府的馬車都是雙肆的,這還不一定拉得上山呢!何況老太妃您向來不經顛,一顛您就頭暈眼花,咱們就當是遊山,慢慢走著如何不好?”
老太妃苦撐得也是難受。
一路搖得人七葷八素,胃裏翻江倒海,好像這一刻不將嘴巴閉緊,早上的粥點就會從胃裏倒出來似的。
她忙叫元芝拿了片橙皮含在舌下,稍稍好受了那麽一些,但很快這點帶著清香的舒適就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她還是想吐,卻不甘心,已經撐了這麽久了,這李氏竟然一直安安靜靜,像是個沒事兒人似的。
她又在強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時才緊緊抓著元芝的手問:“李氏如何?”
這麽輕描淡寫不著邊際的四個字,元芝卻也知道她在問什麽,隻道:“王妃娘娘那車沒有動靜,一直跟在後麵,沒有落下過。”
老太妃擰著眉,幾乎快要虛脫下去,還好元芝一個激靈將她給托住,“太妃娘娘,要不暫且先將車停下,奴才去看看王妃如何?山路崎嶇,想來王妃在車裏也不好受,隻是生怕耽誤行程,便不好訴狀。”
老太妃無力的點了點頭:“好,你去問她要不要歇息”
元芝應下,叫停了馬車,李京九的車也跟著緩緩停下來。
山裏陰潮,開始下起了綿綿的小雨,元芝也顧不得撐傘,急步走到後麵那張車旁,打起了簾子。
本以為裏麵的人聽見動靜,會大喜過望的叫丫鬟攙著顫顫巍巍的起身。
沒成想,隻見小鵝和露枝一人在剝春桃,一人在掰油餅,李京九則躺在旁邊的角落裏,身下襯一張揉成團的厚厚的褥子,正睡得香甜,竟是連車停了也不知道。
元芝愕睜著雙目。
這路上如此顛簸,莫說睡覺,便是連眯眼打盹兒也是不可能的,她竟然就這樣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