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哀家幫你出頭!
老太妃魔怔一般的望著李京九消失的背影,緊緊攥著手中的佛珠良久未說出一句話來。
元芝和雪喬看了老太妃的神情都有些懼怕。東院裏誰不知道老太妃平生最恨的就是太後呢?!
這個李京九,平時看著挺機靈挺會來事兒的,現在怎麽做出這種蠢事來,為了攀太後那叢高枝,連自己婆婆都布放在眼裏了。
她怎麽不想想,老太妃本來就看她不慣,如今又算出她命格不好,她不好好哄著老太妃就罷了,還背叛老太妃,轉而去和太後親近。
她是覺得自己治好了太後的病,太後就能把她當寶貝似的嗬護著,插手王府的這些恩恩怨怨了?
未免太天真了,太後是個頂厲害的角色,端王府裏這些芝麻大點家務事擱她眼皮子底下,連眼皮子都不舍得得抬一下。
雪喬突然覺得李京九不再棘手了,這場搭棚布影、機關算盡的大戲忽然一下子望見了大結局的影子。雪喬在心中一邊嘲笑自己之前的如臨大敵,一邊已經摩拳擦掌的想著該如何慫恿老太妃把李京九被掃地出門了。
“太……太妃娘娘?”
老太妃胸口起起伏伏的開始喘粗氣,臉色也開始發青。
見狀不妙,元芝拿出隨身攜帶的藥丸子給老太妃服下。
“太妃娘娘,您沒事兒吧?”
老太妃含下*藥丸仍舊一語不發。
元芝知道老太妃這是動了大怒了,有心想替李京九遮掩兩句,奈何李京九這回做得實在太出格了,她想周圓也張不開嘴。
雪喬騰了手給老太妃順著後背,“老太妃消消氣,您的喘症可是萬千不能動怒了,李氏這會兒去太後那邊治病去了,這寺裏也沒個大夫,您要是犯了病,可不把奴婢們急死!”
這話沒勸得老太妃半分,反而激得她更怒。一串佛珠在她手上捏得咯咯直響。
“這個沒腚眼的下作黃子,早上問她太後如何會來寺中求佛,她還在我麵前咒了太後兩句。現而今卻趕著去捧中宮的臭腳,真是羊羔吃奶——跪下拉!”
“李氏是什麽人,奴婢幾個一直都在太妃您麵前說道著,您耳朵早就就聽起繭子了,這會兒又何必真動氣呢。”
這話說得老太妃後悔萬分。東院的嬤嬤和丫鬟一直都在提醒她李氏就是下作坯子,靠著媚人的功夫才把王爺哄到手。
是她手軟,沒能早在過門之前把這門婚事給黃了,現在留下這禍患在跟前,時不時來戳她心窩子。
說到底,她現在受的氣都是自找的。
譬如就說這次上山,李京九隻是順手幫她貼了副膏藥,她就心軟的找不著北了,把稀罕的那張狼毛墊子送出去不說,還打著算盤想在下山之後不再逼她學規矩,好好修養好了身子再調教不遲。
現在想起來真真覺得可笑!
隨手一個芝麻綠豆大的恩惠扔給她就把她騙得團團轉。
她是一心要投桃報李,可是人家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轉而去諂媚那宮中的毒婦——她平生最恨的女人!
說起來,這太後如何知道李京九也在寺中呢?班寺不是多嘴的人,應當不會事無巨細的把什麽事兒都告訴太後。
難不成是太後早就打聽好的?以前搶她兒子,現在就來搶她兒媳婦,反正就是要她一無所有,臉麵無存?
老太妃臉上漫起一絲苦笑,“這中宮的毒婦還真是陰魂不散,處心積慮啊……不過怨也怨自家不爭氣。別人家的兒郎討了媳婦,都跟白撿一丫鬟似的。隻有我端王府討了媳婦,跟供祖宗似的。活到我這個年紀還要看一隻破鞋的臉色,我能不氣?”她用望著李京九離開的轉廊:“以前還覺得李氏可能吃虧在一張嘴上,不會挑揀好的說。現在我是終於明白了,人家很會賣乖討巧,隻是不願給我好臉色罷了。宮裏自有有權有勢的等著她去巴結。我雖然是她婆婆,但歸根結底不是正婆婆’不是?有權有勢的才是她正婆婆!”
“老太妃您慈悲心腸,可身子不好,這樣的氣可不能再受了。等王爺回來,老太妃您若是不好張嘴,奴才幫您說!奴婢實在瞧不過眼了,這李氏留著就是個禍害,留在府裏衝克您和王爺。”
老太妃捶捶胸口搖搖頭,“是,留她不得,絕對留她不得了!”
元芝和雪喬扶著老太妃回了住處。老太妃氣壞了身子,打回來的齋飯隨便應付了兩口,便躺在床上勻著氣兒。
李京九這頭,到了太後在寺中的住處。
門口站兩宮女,見了李京九都齊齊做禮。很久沒被人尊敬過的李京九還有些不適應,輕輕頷首之後跟著領路的丫鬟進了屋子。
寺廟裏的住處都很簡單,沒有屏風展櫃一類,一抬頭房中的人和物就一覽無餘。
隻見著太後坐在在鋪著淡黃菊花繡樣的厚墊上,身後靠著一個玄紋黑色的大引枕上。雖然年紀和老太妃差得不多,太後卻年輕了一大截,粗瞥一眼,雙頰透著血色,呼吸也很沉穩,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李京九多加了個心眼,細著步子隨著宮女走到太後麵前。
“太後,端王妃來了。”
“兒臣參見太後娘娘。”
太後慈眉善目的望著李京九,看她一身樸素打扮卻靈透討喜,便沒來由的衝她微微一笑,“真是個水靈的姑娘,清水出芙蓉,隨便插根玉簪子都好看得跟花似的。但你別再叫哀家太後娘娘了,既做了端王身邊的人,合該叫哀家一聲母後才是。”
太後伸手牽她,她猶疑了一陣,很快也搭了上去。
她站在太後身旁,“母後,方才您身邊的侍女說您心疾又犯了,可否讓兒臣替母後瞧瞧?”
太後道好,指著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再看吧,哀家跟前,不必拘著。”
李京九也懶得推諉,謝過之後就坐在了太後對麵,太後將手伸在小案桌上,護甲又尖又長,李京九需得抬著腕子避過護甲才扣得上太後的脈搏。
太後的身子她不敢大意,凝神細細診著。“母後具體怎麽個不舒服法?”
太後倒是神情放鬆,怡然的拿目光在她身上遊移著。“其實也沒多難受,就是心口悶得慌。這些個小丫頭最喜歡小題大做,一聽說你也來了長明寺,就沉不住氣來找你了。”
“噢……”李京九佯裝會意的點點頭,遮掩住了內心的疑惑。太後的脈象她摸出來了,心髒上恢複的很好,壓根沒留什麽病灶。至多就是腎有點虛,寒氣有點重。所以她裝病將她找來是為了什麽呢?
李京九繼續壓著太後的脈搏,等著下文。
太後繼續寒暄著:“你一個人上山來的?”
“母後怎麽知道兒臣來了長明寺?”
太後另一手朝著身旁佇著的宮女輕輕一指:“我身子不適,纓蘿去打齋飯的時候看見你在用齋。”
李京九笑了笑:“王爺去了北境,兒臣便隨老太妃一同上山祈福來了。”
太後訝道:“原來是和蕭太妃一起來的。嘶……哀家把你叫到我這頭,蕭太妃失了你這溫柔媳婦,起不無聊寂寞?”
太後等著李京九臉上神情變化,李京九卻隻是將頭微低了低,鬆了手勁兒道:“從脈象上看,母後的心疾恢複得不錯,按理應該不會再犯病才是。不過母後既說心悶不適,那也不能忽視。兒臣這就替母後開一副養心的方子,草藥都是尋常,山中即可輕易采到。母後要是不急著回宮,待會就可派人去寺外尋藥。”
“有心了。纓蘿,紙筆伺候。”
纓蘿叫小僧彌拿來紙筆,李京九著墨用工整的筆記書寫。
太後恍見她手上的一圈紅印,“咦,你這手是怎麽了?”
李京九扯著袖子遮了一下。
這塊印子說是摔出來的,可是摔著是手心撐地,怎麽也該是手心有印子才是。說是香蠟不小心燙傷的,這麵積又太大了些,且隱隱約約瞧出是個手掌印。
李京九倒不是特別想遮掩,隻是老太妃和太後不對付,她又不知道太後招她來的意思。
現代社會有個說法叫叢林法則,意思是大家一起待在一片黑漆漆的叢林裏生存,誰先露頭,誰就是靶子。
李京九不知太後是敵是友,倘若是敵,那有句話說得好,敵不動,我不動!
李京九低著頭沒有開腔,太後隻好轉頭給旁邊的纓蘿遞了個臉色。
纓蘿便走上前來,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太後娘娘有所不知,端王妃手上的紅印其實是蕭太妃打出來的。”
“混帳東西,竟有膽子在哀家麵前亂挑是非!”太後當即重重拍了桌子。
纓蘿立刻跪在地上,“奴婢不敢說假。奴婢去找王妃的時候,正巧看見蕭太妃差點跌倒,王妃娘娘有心攙扶,卻被蕭太妃一掌打開,還罵王妃娘娘晦氣……”說完又朝李京九跟前膝行過去,“王妃娘娘您別怪奴婢多嘴,奴婢隻是看不過眼,同為女子,不能看著娘娘您受委屈了。”
太後立即叫人拿了金創藥來,關切道:“這是怎麽回事兒?明庭疼愛你,哀家以為你在端王府享福還來不及,怎麽才這麽些日子,就和蕭太妃不睦了?”
李京九看著她二人一唱一和的好戲,勉力一笑。她大概知道太後大費周章的將她騙來是為了幫腔她的。但為什麽要幫腔她,她不大清楚。或許是之前在宮裏結了梁子,找個由頭收拾老太妃也不一定。
她不能刨根問底,便也不去絞盡腦汁的猜測了,隻要這樣的形勢對她當前是有利的就行。
她當前賭上了逃不出就要和老太妃做一輩子死敵為代價,想讓沈明庭休了她。這事兒本就有譜,要是太後肯出麵幫她為難老太妃,她底氣就更足了。
李京九兩手緊緊合抓著,做出一副受了一萬年委屈終於忍不住的樣子,突然將上山之後發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太後。
“兒臣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好像無論怎麽努力,都不能合老太妃的心意。或許是兒臣門第太低,嘴巴又不討巧吧……”
太後佯作怒狀:“這蕭太妃也欺人太甚了,你門第低不高又怎麽了?這是皇帝親自指的婚,你腰間這塊白玉香囊還是皇後給你係上的,這還不夠體麵麽?有道是天下少不了跟媳婦爭寵的糊塗娘,哀家瞧她就是個漿糊腦子,眼裏心裏隻有她兒子,旁的一概不管!”
李京九抬頭,“兒臣現在害怕得緊,之前兒臣身子還虛弱的時候,老太妃就派了個惡丫鬟來教導兒臣女德女戒,是王爺突然去了北境,才耽誤了功夫。這回下了山之後,老太妃肯定要將這茬變本加厲的續上。兒臣愚笨,學東西本來就慢,要真學起女綱女戒免不得要被挑揀出幾出錯誤狠狠地罰。兒臣一想到這些,這心裏就不停地打擺子……”
“別怕,有哀家在,絕不會叫你受欺負。”說完抓住她的手,“你呀,也真是過於實誠了,要是早找你爹往哀家宮裏送封信,哀家能叫你受這麽大委屈?”
“母後……”李京九一副感激涕零狀。
“別哭,明庭現在為國效力,遠離家門,照應不上你。但你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這個做母親的可不得把你給照應好了,等他回來,全須全尾的交到他手裏?”
“多謝母後,可是這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太後眼裏很快閃過狡黠,繼而將應對之策全盤托出。
李京九聽了演出擔憂的樣子:“老太妃會不會記恨兒臣?”
“哀家在一天就護你一天,你還怕她記恨?”
李京九聽完終於綻出一笑。“母後的憐惜之恩,京九沒齒難忘,往後京九一定銜環結草,以報萬一!”
二人都很會說話,外人聽來,這二人是越說越有親母女的架勢。
然而李京九從頭至尾都很清醒,她二人不過是互相利用,達成共識之後,太後並沒有精力願意浪費在她身上。
她稍坐了一會兒就很識趣的辭行。
太後瞥了一眼案桌上李京九用過的硯台,輕笑一陣徹底躺回了炕上。纓蘿坐在炕邊上幫她揉腿:“恭喜娘娘,大魚開始上鉤了。”
太後合上眼,慢悠悠的道:“雖然上了勾,但看得出來這李京九是謹慎的人。來時哀家已經示好於她,問起她手背的傷時,她仍舊不敢張口說來。”
“那怎麽辦?謹慎的人心眼子也多,沒得魚餌吃到一半就鬆了口吧?”
“她謹慎,沈明庭比她還謹慎。若她是個莽撞性子,我倒反而不敢用她了。好苗子,就是要慢慢養著,養得她脫不了我了,她就徹徹底底的為我所用了。”
纓蘿釋然一笑,“太後算無遺策,是奴婢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