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公子有請
“呸!”小鵝狠狠朝門外啐了一口,“還信佛呢?活這麽大把年紀就活成這麽個白眼狼*性子。要不是我們家小姐及時給藥,她這會兒隻怕連氣兒都喘不上,哪裏還有能耐坐車?”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李京九衡量一番,吩咐道:“你們快些將東西收拾好,咱們上廟口上看看。”
“這時候麽?這時候雨大著呢!要不然還是去讓班寺幫我們想想辦法?”
班寺認識她的身份,找班寺幫忙,多少有點丟麵。不到萬不得已,李京九不想。她道:“從這裏到京城要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要想在天黑前到達,必須盡早啟程。雖然現在已經有些晚了,但落雨天,情況有些特殊,或許有指盼著天晴的人就耽誤到了現在。我們還是該去廟門口碰碰運氣,或許就能碰上願意捎帶咱們的。去晚了就沒機會了。”
於是露枝和小鵝速速將行李收好,三人撐著傘狼狽的衝進雨裏。
落了雨的青山小路上流的全是泥水泥塊,三人腳底打滑,走得異常艱難。等到了廟門下,三人的繡鞋都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小鵝和露枝是拚了命護著李京九不讓她淋濕,一人提著行李,一人專門給李京九撐傘。
“不成,小姐的裙子快淋濕了,叫人瞧見怕是不好。”小鵝道。
李京九低頭自看一眼。
被雨打濕的裙子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狀,緊巴巴的貼著她的身體。她哪出是凸的,哪處是凹的都一覽無餘。
要是再淋透些,八成還能顯出裏衣的顏色。
“我給小姐準備了一條罩衫,深色的,你找找。”露枝道。
小鵝忙不迭從包袱裏翻找,好不容易才把一條青黑色的罩衫從行李底部拉扯出來給李京九罩上。
李京九不由看向她二人的衣裳。
露枝和小鵝的衣裳也穿得淺淡,輕而易舉就能露了裏衣。
李京九想把罩衫讓給她們,畢竟自己是現代社會穿越來的人,對衣著的要求要寬泛很多,古人才講究嚴防密裹。可她是主子,罩衫又隻有一條,提出這個意見她二人肯定也不會接受。
李京九變得更心焦起來,站在廟門下四處張望著。
雨勢絲毫沒有削減的勢頭,反而越來越大。行色匆匆的路人經過她們身旁時,都免不得要用奇怪的目光將她們打量一遍。
這場雨顯然打亂了很多人的陣腳,幾個大戶人家的主子慌忙跑到了廟口,立馬有馬車的小廝舉著紙傘,張著篷布上來迎接,雖然還是不可避免的挨了點淋,但到底還算幹淨體麵的上車了。
前幾個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身邊帶著家眷,李京九怕自己的這張臉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便沒有動作。
後來倒是有個年輕的妙齡女子從身旁匆匆經過,由奴才門前呼後擁的上了車。
隨後身邊的兩個丫鬟上了後麵一輛雙肆馬車。
李京九眼尖,心想一輛雙肆馬車下坡,拉五個小身板的女人應該不成問題。轉眼再看向廟口尾巴上剩餘的馬車,區區幾輛,隻手都數得過來。
一直拉不下臉麵得李京九意識到這可能是今天最後的機會時,忙拿了傘衝進雨裏。
她跑到馬車跟前,雨跟瓢潑似的打在她身上,傘在頭頂完全形同虛設。
“留步,留步……”李京九小呼著。
剛要揚鞭的馬夫聽見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
滂沱大雨裏,一個嬌纖的身影從泥濘中踟躕而來,盡管渾身濕盡狼狽萬分,卻絲毫也掩不住她眉眼間恬美。
馬夫微微一愣。
李京九走到跟前,仰臉睜著一雙水靈靈的鹿眼,“敢問兄台是不是去京城?”
這聲“兄台”輕柔柔的,叫得他心神一蕩,木訥的點了點頭。
李京九大喜:“我因故和我的兩個丫鬟滯留在了廟裏。兄台可否通稟你家小姐一聲,能不能捎帶我和我的丫鬟一程。我這有些金銀首飾,可以當作路費。”
說罷正要拿錦盒給他看,車內人卻傳來不耐煩的催促。“怎麽回事,怎麽還不走?!”
隨後,一隻纖白的素手掀起了簾子。
李京九紅著臉轉向簾子裏,抬著袖子抹了把眼睛裏的雨水,低聲道:“小姐,我和我的兩個丫鬟急著進城,能不能麻煩您捎帶一路,我不白坐,這有些沒使過的金銀首.……”
剛捧上錦盒,一張瓜子臉就從車簾後探了出來,明明生得明眸皓齒的,卻有種薄情寡義之相。
李京九定睛一瞧,竟然是關妙恩!
一時躲閃不及,李京九尷尬萬分的定在原地。
裏麵的人認出她來,竟露出一副恨之入骨的神情,隨後又慢慢斂了回去。
關妙恩俯瞰著她,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諷刺,染著朱紅色口脂的唇皮一掀,輕慢道:“我道是哪隻落湯雞在這兒求爹爹告奶奶的。簾子一打,竟是王妃娘娘,恕罪恕罪。”
關妙恩捂著嘴,輕聲笑了起來:“娘娘,您怎麽淋成這樣?端王府安排不上馬車了?”
李京九的笑容一瞬斂盡,立馬要從車旁退開,車裏的人卻伸手拉扯住了她袖子不讓。
“娘娘不是要搭車麽?後麵的車所剩不多了。娘娘若不想你和你的丫鬟流落山頭,那就得抓緊點。不然人來人往這麽多人看著,你們主仆三人就幹淋著雨,那可不活遭笑話?”
李京九知道關妙恩不懷好意,若此行獨有她一人,就是在這兒淋三天三夜的雨,也不會上關妙恩的車。
可是小鵝和露枝不能和她一起遭這份罪。
這兩個小丫頭,年紀比她還小些,跟著她這個不爭氣的主子,就沒享過什麽福,光顧著擔驚受怕了。而今還要淪落在山頭廟口成為路人的笑柄,她實在心愧難當。
她回頭朝廟門的方向寄了一眼,小鵝和露枝見她和車內的人搭上話了,兩人正墊著腳尖,急切又企盼的望著她。
“娘娘?這車你到底坐不坐?”
李京九將屈辱咽進了肚子裏,轉過頭來已是平淡從容的模樣。“我坐。”
“那娘娘可得拿出點誠意來。”
“這是些還沒來得及使的首飾,攏共加起來,值個幾百兩銀子。”
“幾百輛銀子?拿來我看看。”關妙恩有些不信。
李京九將手裏錦盒全給了她。關妙恩一樣一樣的開了蓋子來看。
首飾比她想象中的貴重精巧,有些工藝是市麵上有錢也見不到的,很顯然來自宮裏。
看來端王待她的確不錯,宮裏的賞賜是無上的榮光。她祖父偶爾也會得些皇帝的賞賜,東西拿回府上,會先挑揀出大部分給祖母,剩下些稍次的再分給下麵的兒媳婦們。
往往真正能分到的隻有正房,別的姨太隻有羨慕的份。
關妙恩的母親是正室,這麽多年下來,宮裏的賞賜積攢了一個匣子那麽多。她母親悉心挑了張錦絨毯子蓋著,生怕鑽了灰,以後好等她結婚添嫁妝裏。
可是,誰知她這個被寄予了厚望的嫡女最後竟要嫁給個家道消乏的窮書生呢?還是個二婚的窮書生!
關妙恩想到這裏就恨得心竅滴血。
她以前瞧不起李京九這狐媚子,是到今日,她卻隻能撿她用過的東西使!而這二婚的破鞋卻能高嫁給端王!
這是什麽世道?!
關妙恩揚手就將手裏的錦盒打翻在地。
精錦盒裏滾出精巧的珠玉,砸得水花濺起老高。
李京九眉梢一抖,見關妙恩輕描淡寫的笑著:“我關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銀珠寶,我不要這些。”
李京九忍著,“那關小姐要什麽?”
關妙恩伸手指向她的罩衫。“看著料子還行,關鍵是這顏色不錯,黑不溜秋的,正好送給我屋裏燒水的丫鬟穿穿。但就看娘娘肯不肯割愛了。”
拿她王妃的身份和她屋裏的低等丫鬟做比,換做任何人都忍受不了吧?
再加上這罩衫之下,肌骨欲現,一旦沒了這層遮掩,玲瓏肉體一覽無餘,尊嚴又何存呢?
李京九和關妙恩對視著,眼裏的鋒芒隱在雲霧裏,仿佛下一刻就會出鞘一般。
“娘娘這是不舍得?也罷,我也不能強求,我隻是可憐你那兩個小丫頭,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要被淋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娘娘就祈求老天快點天晴吧。火頭!咱們走!”
馬夫頗有些同情的看著李京九,隨後揚鞭就要上路。
“慢!”
馬夫吃驚的停下動作,低頭,見李京九站在雨簾子裏,一張被淋得雪白雪白小臉像僵掉了似的,沒有絲毫的表情,隻是淡淡的垂望著地麵。
“怎麽?娘娘肯了?”關妙恩戲謔道。
關妙恩嘴上這麽打趣,心裏卻明白李京九是不會照做的,但凡是個女人,哪怕是個二婚女人,隻要不是在勾欄裏賣身的都不可能當眾脫衣。
她隻是想單方麵的膈應李京九一通,然後瀟灑離去。
李京九這一聲“慢”,無非是想再和她談別的條件。
關妙恩不樂意給她這個機會,隻想讓這車軲轆再濺她一身泥水,送她一程絕望。
可就在這時,一動不動的李京九忽然摸上自己的交領,纖細的指尖將罩衫的盤扣一個一個解開。
“你……”
“不就是一個罩衫麽?值不了幾個錢。隻望關小姐說話算話,廟門口的路人都瞧著呢,沒得做了失信之人,損了關府顏麵。”
美妙的肌骨在隨著罩衫的褪落不斷露出。
本是行色匆匆廟門的路人們無意眾瞥見一幕就挪不開身,紛紛舉著紙傘暗戳戳的靠近。
這人越圍越多,露枝和小鵝發現狀況不對,忙提了東西追上來。
關妙恩嗤地一笑,“還真是小瞧你了,能主動獻身,爬人床幃的女人到底不把尊嚴當回事。脫,隻管脫,你舍得髒了你的名節,我就舍得髒了我這馬車。”
罩衫解到最後一顆扣子,終於要呼之欲出時。
眾人屏住呼吸伸長了脖子來看,忽而一把紙傘撐過頭頂,遮斷了她身上的大片雨簾。
李京九頓住,還以為是小鵝來了,一轉頭,卻是個高大的壯漢。
“姑娘,您還記得奴才麽?”
紙傘透著白光,李京九細看一眼,他不是昨天在華光殿裏指揮人摁住她的那個隨從?!
“魯極?”
魯極會心一笑,很少有人會因為一次見麵就記住一個奴才的名字。
“姑娘冒雨出行,可是慌著要下山去?”
李京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點了點。
魯極恭恭敬敬的一邀手,“正好了,我家主子為姑娘備了輛雙肆馬車,若是姑娘不嫌棄,就賞我們公子一個薄麵吧。”
李京九順著他邀手的方向一看,驚了。
一輛方頂玉色的馬車正停在後方,馬車寬闊大氣,比關妙恩的長出一大截,四圍有防水的馬毛蓋著,馬毛也染成了玉色,即使在雨裏瞧著也是幹幹淨淨,瑩瑩亮亮的樣子。車頂上還攢著一朵巨大無比金色水蓮鏤雕,登時華麗耀眼!
看不出來啊,昨兒那個素衣青帶的少年還藏著一顆少女心!
李京九忍不住心中一歎。
這才是女王該坐的馬車啊!
一前一後兩相比較,關妙恩的馬車簡直卑微到了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