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您是演的?
正在給李京九泡大紅袍露枝,見家丁進門李京九沒心思搭理,不由揩了兩手上前。“出了什麽事兒麽?”
那家丁又再看了雪喬一眼,還是沒有說,繼而定定望著李京九。
在家丁眼裏,雪喬仿佛成了個不該存在的人。
雪喬覺得落了麵子,喝道:“有事兒說事兒,娘娘在給老太妃做女紅,沒功夫擱你這兒誤著。”
家丁終於對著目不斜視的李京九做了個禮,“娘娘,太後娘娘身邊的杜嬤嬤來請您進宮了。”
什麽?!
雪喬一驚,一下之間還什麽都反應不過來。
隻見李京九慢條斯理的放下繡棚,“這會兒就進宮麽?”
“是,杜嬤嬤讓娘娘盡快,太後娘娘等著呢。”
“好,你去回了杜嬤嬤,說我就來。”說完,李京九起身走了妝台前,打開了刷過紫紅色新漆的妝奩,從裏麵拿了擦臉的膏脂摳出一小塊來,塗勻在方才繃布勒到的指節上,細細的勻著,好像這一切都是如此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等等……”雪喬咬著嘴皮子,愣了片刻才朝家丁道:“這大清早的,王妃還沒用過早膳呢,太後娘娘有沒有說請咱們娘娘去做什麽?”
家丁正要答話,小鵝一個笑裏藏刀拋了過來:“咦,你怎麽知道我們娘娘沒有用過早膳?”
“我……”
小鵝走到李京九跟前道:“膳房送早飯送到現在還沒送來,雪姐姐來之前,奴婢就去膳房催飯,沒成想,奴婢竟聽見幾個燒火下人議論,說是老太妃打定了主意要王爺休了你娘娘您,所以雪姐姐才下令讓膳房的人別給娘娘您送吃的.……”
雪喬慌得不行,看著門口那個家丁,愈發覺得臉燙。:“他們.……他們血口噴人!我哪裏說過這樣的話!”
“就是,我也不信雪姐姐說過這樣的話。不給人送吃的,那不是故意要將人餓死?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做了可是要短壽的。更何況害的還是咱們王妃娘娘,要是王爺回來曉得了,可不得做成人皮袋子扔回老家去?”
雪喬聽了心驚,不自覺把手平舉在胸口,輕輕的壓著七上八下的心髒,“是是……這些膳房的懶人坯子,一天天為了多懶,什麽事兒都敢挑撥……”
“可是我雖然不信,但雪姐姐您自個兒卻露了底。就方才,你自己說的我們娘娘還沒吃上飯。現在晨時都過了好一會兒了,咱們端王府吃飯的規矩不是一向都是過時不候麽?雪姐姐來寒穆樓,我們誰也沒提早膳的事兒,雪姐姐怎麽就認定我們娘娘沒吃飯呢?”
雪喬恨自己一時嘴快,要是自處無人,她真相狠狠扇自己兩個巴掌。
“雪姐姐,你做人怎麽能當麵一套,背地一套呢?”
雪喬嘴皮子咬出了一絲血腥氣,“是誰這樣陷害我,我不認!娘娘,奴婢從來沒有說過不讓膳房給您送飯這樣的話!這其間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李京九似是受了打擊,木然著一張臉忽然背過身去,隔了不久,開始一抽一抽的拿袖子揩臉。
小鵝有些後悔的上去勸,李京九卻是不聽,這下寒穆樓裏就亂作一團了。
一個在哭,兩個站在門口的家丁愁著張臉,愈發焦急:“娘娘,杜嬤嬤還等著呢!”
李京九哭著應了聲:“我就去!”
小鵝道:“您這樣怎麽去?快別哭了娘娘,沒得惹了太後娘娘不痛快……”
李京九整整衣裳,一片哭腔:“我得走了,太後娘娘的病需要我把著關才行。”
雪喬見這狀況,心中忐忑不安。
李京九就這樣哭著去見太後,要是到了宮裏還收不住風,太後問起該如何是好?
畢竟李京九是唯一能給太後治病的人,正是討太後歡心的時候,太後焉能不為她做主?
雪喬感覺自己一句話不慎,就把簍子給捅大了,悔恨之餘卻不知該怎麽挽回。
但見小鵝一臉愧疚的相勸卻被李京九拂手揮開:“去把雪喬領下去住吧,我這兒收拾收拾就走。”
“小姐……”
“還不快去!”
“……”
小鵝隻得低頭退下,隨後走到雪喬身邊,陰陰瞪了她一眼,一句話不說就出了寒穆樓。
雪喬正是害怕,哪裏還有底氣和小鵝計較這些,隻好咬著嘴皮子跟了出去。
兩人一走,李京九抽動的雙肩頓時就平展下來。
露枝正端著泡好的大紅袍上前想寬慰寬慰李京九,沒得見李京九已經轉過身來,臉上平平淡淡,一滴淚漬也沒有,嘴角甚至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
露枝揉揉眼睛,該不會看花了吧?
方才才哭得像淚人一樣!
隻見著李京九朝門口的家丁勾了勾手,那家丁重新又從門外跑了回來,弓著身子站在她麵前,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娘娘”。
李京九點點頭,順過露枝手裏的茶杯抿了一口。“做得不錯,剩下的一百兩,我會叫丫鬟給你。”
“謝娘娘。”
說罷從懷裏拿出一塊黑色令牌,定睛一看,正是王爺之前給她的那塊。
“拿著這塊令牌,去宮門口找一個叫陸徑的侍衛給養心殿傳個信,就說我想進宮了。”
家丁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令牌小心的包藏在衣襟了,偷偷出了門去。
露枝站在一旁,看愣了,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太後不是要請娘娘進宮麽?那娘娘這會子為什麽又要托人想辦法進宮去?
隻見李京九轉過身來,貼著桌子坐在燈籠凳上,一邊喝茶一邊對她道:“等會子我走了,你去取一百兩銀子來,用黑袋子包好,入了夜就放在院子裏的櫻桃樹後麵,會有人來取。”
“就是方才那個家丁?”
李京九點頭。
原來娘娘和那家丁是商量好了的!這麽說來,方才李京九背過身哭得雙肩聳*動,待雪喬一走,轉過身來便氣定神閑,倒像是在演。
“娘娘,您這是故意,故意……”故意什麽,為了什麽,露枝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還記得我同你們說過的麽?太後答應過我會護我。”
“記得記得!”
李京九放下茶,從針線盒裏取了根針出來:“太後說,老太妃的心胸就比這針眼子大不了多少,她料得老太妃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便囑托我,遇上了麻煩,帶件可靠的信物去宮門找一個叫陸徑的侍衛就是。老太妃叫我繡花,我繡不得,我還躲不得?”
“原來……娘娘您剛才是演戲……”露枝佩服得五體投地,別說雪喬,就連她也當了真。“小鵝她知道麽?”
“她不知道。”
也是,小鵝本來就是氣颯颯的性子,並非刻意和李京九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娘娘怎麽不提前告訴奴婢們一聲,瞧把奴婢們急的,小鵝這時候隻怕還恨雪喬恨得咬牙切齒呢……”
“要的就是這效果。雪喬這奴才,暗地裏沒少使壞。我也是個俗人,旁人給我下釘子,我吃了痛,也想回敬她一顆。不知道太後這尊大佛她怕是不怕,我想這普天之下大概是沒有人不怕的。所以無論小鵝怎麽使勁兒的整害她,她八成是不敢反抗,也不敢在老太妃麵前開腔的。”
“娘娘您這叫什麽.……叫.……叫,噢!這叫一環扣一環!”
李京九嫣然一笑:“方才你要替小鵝帶雪喬下去,我知道你的好意,之所以回絕你,就是我方才說的那個道理。你心性溫柔善良,自不會像小鵝那般義憤填膺,她那人,有什麽仇必然當場就報了。”
露枝忍不住捧腹:“是是.……小鵝這名字是誰起的?起得真好!鵝就是什麽不怕,以前在鄉下,河裏的鵝遇上牛都要啄一口,牛見了它都得繞道。人打了它,它還能追著你滿山跑!”
李京九也笑,笑完以後道:“你知道為什麽鵝的膽子特別大,牛的膽子卻特別小麽?”
“為……為什麽?”
“因為眼睛不同。鵝的眼睛會把所有的事物都縮小,人在它眼睛裏,說不定還沒它自己大,它自然敢追著人欺負。而牛就恰巧相反,牛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擴大的,人在它眼裏巨大無比,它自然就怕人。”
“娘娘您怎麽知道?”
這個李京九倒不好解釋,她不過是生物學得好點罷了。“我說我上輩子上上輩子做過鵝做過牛你信不信?”
露枝被她騙怕了,想了想道:“奴婢不信。”
“有長進。去,把之前王爺填好的那份冊子給我拿來。”
“娘娘這是要.……”
李京九若有所思道:“宮裏待著無聊,打發時間看看。”
家丁離開不久,很快就有馬車停在王府門前請李京九進宮。
被太後派人邀請入宮,這是多得臉的事。端王府的下人炸了鍋,很快事兒傳進老太妃耳朵裏。
東院在收獲消息,經曆了雷天動地摔鍋砸碗之後,連請了三位醫師到府上為老太妃瞧病。
兩日後,病剛見了好轉,李京九回了府邸,雪喬就要監督她做女紅。
雪喬上回辦事不力,自己說漏了嘴,這回做賊心虛不敢再在李京九身邊使絆子,任李京九做一會兒,歇一會兒,不敢多催。
懶懶散散的沒做得半日功夫,太後那邊又以犯了心疾為借口將李京九請進宮去。回來時還將一張完完整整無可挑剔的柳葉鴛鴦繞並蒂的繡品拿了出來,說是她自己在宮裏的時候繡的。
這不明擺著是太後在後麵相幫麽?
老太妃氣得更厲害,絞盡腦汁的想出各種辦法,變本加厲的來整治李京九。李京九那邊也不慌亂,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三番五次朝宮中遞信,一次又一次的避開老太妃的迫害。
就這樣你打我跑,我跑你追,你追又追不著,累死你在三裏地的的日子過去了整整二十多天,北院的鍾嬤嬤和東院的康嬤嬤的腰板都好了起來,北境的戰況,也從之前的了無音信變成後來的一錘定音。
這場人心惶惶的戰役,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