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你怎麽在這兒
五家村果在不遠的地方,慢行半個時辰,就進了村口。
這村前後不過幾十戶人家,且稀稀疏疏,散落園間。
依著先前派去打聽的人護衛引路,一隊車馬就緩緩駛入了其中挨得最緊的幾戶人家。
“娘娘,地方到了。”
一道雄渾而又沉悶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李京九聞之掀了簾子,是護衛裏的那個瞳孔異色的男子。他穿著一身寬大的袍子,夜風一吹,顯出他壯碩的背脊,而後便伸手來接她。
李京九手扶上去,把大半重量都壓在其上,男人的手依舊紋絲不動著。
她輕輕一跳便躍了下來。
“呼……”
李京九深深的吸了兩口氣。
天幕已垂,霞光已褪,黑色的雲朵開始籠罩住了田間的上空,風一打來,是農作物裏的香甜氣息。
李京九在車上悶了這麽久,終於呼吸到了久違的清新空氣,蛙聲在草裏鳴噪著,李京九不自覺的舒展開了眉頭。
異眼男子看著李京九單薄的身板,這略顯羸弱的身段襯得她那身淺綠螺花菱裙子更加矜貴,愈發和這周遭的土房和倒掛的釘耙格格不入。
男子低頭道:“娘娘,我們來得晚了,田家戶裏隻有些糠米和白饅頭。”
“無妨的,隻要稍微能填填肚子就成。”說完轉頭看他:“來時我讓鍾嬤嬤去采買了些肉幹魚幹,你幫著她們拿去灶房裏燒了,混在糠米裏可以做粥分給大家,到底也有了葷腥味兒。”
男子看她的眼神愈發深邃起來,但也不敢多看,很快又埋下頭去。
“是。”
田戶知是王爺的親眷來,熱絡地將李京九迎了進去,一家老小上到黃發老翁,下至五歲小兒,都在忙著端茶倒水,看他們臉上的笑意,似乎真摯得很。
她坐下來跟著一起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倘若北境之戰倘若徹底戰敗,從鹿門坳到五家村再無重兵把守,隻能等著被天照國的軍隊屠虐。
原本村裏人都做好了丟棄宅田的準備,南下討口去了,是因著沈明庭出兵北上,這才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尤是,他們把這份感激全都報答在了這隊車馬身上,把春來要播種的老玉米也拿出來給馬匹做了食糧。
李京九看著他們感激涕零地樣子,動容之中還隱隱有著點小小的驕傲,具體是什麽有這份驕傲之感,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粥來了粥來了!”
眾人餓了一天,聞見熱氣就覺得格外的香,各自捧著大碗等著分粥。
田戶從桶裏舀出糠米粥來,有些稀,但卻是極香的。
“去年收成不好,隻能拿些糠米拿來招待大家,還請諸位不要嫌棄啊!”
“田家哪裏的話,我們一天沒吃飯了,能喝上口熱乎的都是指著你們呐!”
這話刺痛了顏魚兒,她撇過臉去扯了扯嘴皮子,到底沒說什麽。
但那些先分到粥的卻驚呼起來,“哎呀田家,你還說什麽糠米粥,這裏麵分明有肉!”
“咱家裏隻有糠米,肉不是你們自己帶的麽?”
“我們自己帶的?”護衛們你看我,我看你,“誰帶了呀?”
異眼男子靠在門上,見李京九不吱聲,便道:“肉幹和魚幹是娘娘犒勞大夥的。”
大家略詫異以後,紛紛向李京九道謝,恭維的話自然是免不了的,李京九又是個嘴痞子忒溜的人,一來二去主仆之間倒是其樂融融。以前大家夥都不大瞧得起李京九出身,也瞧不起她勾搭上沈明庭的手段。可是慢慢相處下來,竟也覺得她出身不高反而挺好,至少平易近人,極好相處。至於其他方麵的作風,他們全都拋諸腦後,這時候有什麽能抵得過這一頓肉香了。
看著李京九和護衛們打成一片,顏魚兒心裏吃酸得緊。原本隻是礙著想和李京九和一較高下的緣故,才勉強坐下來和這些粗人一起喝這破粥的,可現在完全沒人注意她的存在。
顏魚兒一氣之下,擱下糠粥就回了自己屋子。
眾人和李京九說說笑笑,並沒有注意的顏魚兒離開,李京九盡管也在談笑,可她好像一直分著根神留意著門口的動向,顏魚兒一走,她便及時的瞥了一眼。
“顏小姐怎麽就回屋了?!可是今日太勞累了?”
眾人也才回頭瞧了一眼,顏魚兒已經快步跨過了門檻,“啪”的一聲將房門給合上了。
看不著人,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擱下的碗上,碗中滿滿的一碗粥幾乎沒有動過。
小鵝嘖了嘖嘴,“人家顏小姐哪知道累呀,趕了大半天的路還雄心勃勃的想在天黑趕到朔陽呢。大概還是咱們準備的肉粥不合顏小姐的胃口吧,畢竟宮裏的吃食吃慣了,這些粗茶淡飯哪裏能下咽呢。”
“小鵝。”
小鵝扭了扭身子。
眾人又再望了顏魚兒的房間一眼,沉默著沒說什麽。
李京九重啟了話頭和繼續和大家夥聊了起來,等糠米粥喝完了,也覺有些困乏,撤下碗筷回了自己房中。
方才還笑意融融的一個人,回了房就漸漸麻木下來。
露枝端來熱水給她洗漱。
“娘娘,田農舍沒法沐浴,隻能隨意盥洗一下。”
李京九淡淡點了點頭,很快就拾掇完了,換上幹淨的寢衣走到床邊。
“娘娘,奴婢看著您心事重重的,是不是還擔心著娘家的事兒?”
李京九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的確是掛著李府的事兒,畢竟懷王府如今對李思齊什麽態度,她並沒有打探清楚。隻是將懷王嶽丈的眼傷給治好,算是緩了心頭大急,要不然剛剛在和護衛們可沒法說笑。
“娘娘不必著急,您不是已經派了腳夫留意娘家了麽?要是有什麽新狀況,腳夫一準會送信來的。”
李京九聲色平淡,“我知道,隻要懷王的眼睛能恢複好,大抵不會再出什麽大亂子。我隻是有些累了,今日長途跋涉大家都沒休息過,你們也快歇著吧,不必守夜了。”
“是。”
丫鬟們退了出去。
李京九往床頭一坐。
那其實不是床,而是北邊的土炕,拿泥砌的,上頭隻墊一層薄薄的破補丁褥子,坐上去凹凸不平,咯得屁股生疼。
春末的炕裏沒有燒柴火,炕一點也不暖,摸著甚至有些涼人。
所幸牆頭邊上有團搭成春卷狀的褥子,看著挺厚實,要不然也不至於裹得這樣高。
李京九把所有的希望的寄托在那團被子上,翻上炕去就扒拉著褥子往自己身上一卷。
結果就這一扒竟扒出個人來。
那春卷一樣的被芯裏竟然藏著個七尺長的大活人。
李京九嚇得大叫,可還沒來及叫出聲就被一雙溫熱的手拉進了被子,嘴巴也從後被捂得嚴嚴實實。
“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別隨意亂叫,小心叫人誤會。”
李京九聽見這熟悉妖媚的聲音繚繞耳際,緊張的心跳終於慢慢平複下來,隨後掰開那人的手,詫異的回頭看他。
“王……王爺?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