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還衣裳
山裏很靜,夜裏大風刮過了就隻剩下蟲鳴的聲音。
白日疲於趕路,晚上丫鬟們都睡得很熟。李京九卻睡不著,抱著懷裏的寢衣跟抱著一窩刺似的,紮手得慌。卻又不能弄出什麽動靜,引得奴才們多餘的關懷,於是就這麽一抱抱到了卯時。
那時天還沒亮,就聽見院子裏有女人說話的聲音,細聲細氣的,不像是田舍娘子。
李京九心裏有數,猜到是顏魚兒想早起趕路,派人催護衛起來了。
她縮在被窩裏,忐忑不安的望著窗外,不過一會兒,就聽見了敲門聲。
不過不是敲柴房的門,而是敲隔壁的房間。
“娘娘?”
“時候到了娘娘,咱們該繼續趕路了。”
“娘娘?”
蘭心不斷在隔壁房門前催促著。
本娘娘在這兒呢。那間屋有個屁的娘娘,隻有個脫得精光一晚上沒衣裳的穿的七殿下……
“怎麽著,是還沒起麽?”顏魚兒走過來問。
“不知道,裏麵沒聲兒。”
“沒聲兒?”
李京九攢緊了被子。
她們該不會要進去掀被子吧……那可怎麽辦?
鬧起來的話,沈明庭會不會發飆傷人。先傷誰呢?見誰傷誰,還是跑來先把她這個始作俑者給哢嚓了?!
李京九慢慢爬著坐了起來,引著頸子的側耳聽著。
顏魚兒和蘭心的聲音也吵醒了其他人,柴房和她昨晚睡的房間就隻有幾步的距離,更是聽得一清二楚。
鍾嬤嬤也跟著坐起來,眯著眼望窗外看。
窗戶上的黃紙已經破了好幾個洞,正好能瞧見蘭心手上提著的油燈。
窗外的兩人好像扒著門縫在朝裏麵看呢。
這一看,便看見疙瘩木桌上那碗滿滿的紅參湯,動也沒動過。
“嗬,不是說疰車麽?咱們昨晚花心思熬的紅參湯,人家王妃娘娘一口都沒喝過。是病好了用不著了呢,還是太矜貴了,連宮裏的東西都瞧不上?”蘭心故意扯著嗓子沒好氣的說,端盆打水的護衛門都不時朝這處頻頻飄來目光。
隻是,這一聲揶揄過去,門裏的人竟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不像李京九的風格啊!
“好像睡得太死了,小姐,這怎麽辦?”蘭心問。
顏魚兒一想到耽誤,嘴就撅得老高。
“你進去看看。噢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叫她,外人看了顯得誠心些。”顏魚兒輕聲道。
李京九眼見著顏魚兒鬼鬼祟祟的要扒門,這心就跳到了嗓子眼上。
這時間,一雙粗糙的大手把李京九摁下,鍾嬤嬤蹙著眉,“娘娘先躺著,莫坐起來著了涼,老奴先去看看她們要做什麽。”
鍾嬤嬤抓起地上的襖子披在身上就出了門,顏魚兒正要開門,被鍾嬤嬤突然竄到麵前的聲音給打住了。
“喲顏小姐,這麽大早的找我們娘娘有什麽要緊事兒麽?”
顏魚兒的手從門上垂下來,瞥了她一眼,“娘娘是還睡著麽?”
鍾嬤嬤望著那間屋,心想,李京九和下人同睡一屋的事不成體統,還是不聲張得好。於是忖了忖道,“睡著呢,我們娘娘身子不好,累了一天了,乏得不行。”
“既是身子不好,如何又不肯喝我們小姐煎的參湯呢?難道說,娘娘不是身子不好,隻是不想搭理我們小姐罷了。那且直說呀,我們小姐昨兒就不必在灶前忙前忙後了。”
鍾嬤嬤頓了一下,笑道:“哪會呢,我們娘娘隻是吃不得苦味兒,一口喝不下罷了。昨兒嚐了幾口,還說顏小姐煎煮的紅參又大又長,真是把心肝都掏出來了,忒舍得。於是便叫奴才們等早上灶房一起火,就熬兩粒紅棗進去,萬千是一滴都不能浪費。”
這話說得蘭心臉上無光,那紅參分明小得跟拇指一般大。
蘭心含著嘴痞子不吭不了聲,顏魚兒便道:“原來娘娘是小孩心性,吃不得苦,倒是魚兒疏忽了。既這麽子,那你們趕緊端去加紅棗燒湯吧,這會兒護衛們的糠粥都熬得差不多了,灶火正旺著。”
鍾嬤嬤望著油燈下照出來的兩個長長人影,斜斜的投在她的襖褲上。
“這天還一點都沒亮呢,急著上路怕是不安全吧?”
“越往北去天就亮的越晚,你瞧著天黑著,待娘娘起來用過早膳,天就大亮了。”
鍾嬤嬤咬了下舌頭,欲再辯說,顏魚兒又道:“昨兒給娘娘送參湯的時候,所幸娘娘身子也大好了,她現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早點見到王爺,連睡叫都把王爺的寢衣放在身側呢。這些你們怕是不知道……”
顏魚兒說著說著歎了口氣,一副頗同情李京九的樣子。“娘娘和王爺本是新婚,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出了這事兒,娘娘心立頭當比我們都急。你們這些娘娘的身邊人,更該體恤才是。快快去把參湯熱出來吧,早早伺候了娘娘吃穿,我們全車人就等著娘娘上路了呢。”
說完便掉頭往院外走去,由著丫鬟們扶了上車,大有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的意思。
倘若李京九不起,那這就是有意擺譜了。
鍾嬤嬤歎了口氣,心罵了一聲“刁鑽坯子”,回了房。
不想李京九已經爬了起來,腳踩在狐毛墊子上,露枝和小鵝正在伺候她穿戴了。
料著門外的話,李京九已經聽見了。
鍾嬤嬤支了阿越去打水,然後也過去幫李京九穿衣裳。“曖,還說宮裏頭的人受得是天下最嚴苛得規矩,那紅牆碧瓦裏出來的人比誰都要體麵幾分。結果不成想,叫我們碰上個無賴坯子,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掉。”
鍾嬤嬤都開罵人了,小鵝自然約束不住自己,偏頭就朝著馬車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呸!想做妾明說!自己巴巴的要去北境爭寵,反把這名頭安在我們小姐身上,活這一世就從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還宮裏出來的?勾欄院裏出來的我倒是信!”
李京九心思沒在這上頭,她拽著手裏的那窩刺,心裏惘惘的。
沈明庭光著身子在被窩裏待了一夜麽?
那這衣服要不要去還給他……
但要是因此被他抓住了呢?
可是不還給他,他也不能就此生生憋死在被窩裏。往後再捉住她,那可如何了得……
李京九越想越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因為害怕把這事兒越脫越嚴重了。
“娘娘脫手,您抓著寢衣可叫奴婢們怎麽給您套袖子呢?”
李京九猶猶豫豫的,半晌才將寢衣鬆開,這舉動落在奴婢們眼裏,便成了對王爺的不舍了。
幾人默默不言的幫李京九洗漱穿戴好,阿越把烤好的餅皮和熱好的紅參湯都端了進來。
李京九卻沒吃,剛穿戴好就趿拉上繡鞋,拾起狐毛毯子上的寢衣往外奔。
李京九竄到隔壁門前,手把在門上,扒了條縫兒往裏麵看。
裏麵靜悄悄的什麽動靜也沒有。
她扒在門上好一會兒,越看心裏越慌,咬了牙,推了門,哐哐幾步走把寢衣丟在床頭就跑。
跑回了兩步見沒動靜,又站定身怯怯回頭:“王爺……衣裳給您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