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刻骨

  “這不可能·······”


  “你一定是在騙我········”


  “你胡說八道!她怎麽可能死?她是打趴下都能站起來從頭開始的段慕鴻!她怎麽可能死!”


  傅行簡歇斯底裏的大吼大叫, 像個小孩兒似的哭的鼻涕一臉淚一臉。段慕昂麵無表情的坐在他麵前看著他哭,並不同情,且無動於衷。如果仔細觀察他的眼神, 會發現他好像還有點兒幸災樂禍。


  “段六, 你老實跟我說, 你是不是恨我跟段慕麟合夥算計她所以故意這麽氣我的?”傅行簡收起憤怒,啞著嗓子問段慕昂。陰沉嘶啞的像第二個段慕鴻來了似的。


  “她的確自裁了。在我們搞清楚段慕麟的陰謀, 去把她救出來之前。”段慕昂說。“自己一頭撞死在段慕麟囚禁她的密室裏。腦漿迸裂, 鮮血橫流。段慕麟把她全身的關節都快打斷了,她——”


  “別說了········別說了·······”傅行簡痛苦的捂住腦袋, 人縮成小小的一團癱坐在地上哭泣。仿佛遭受著被噬魂齧骨的痛苦。


  “段慕麟弄斷了她的手腳筋, 把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她的舌頭也被割破, 臉——”


  “我讓你別說了!”傅行簡怒吼道。他眼睛紅彤彤的撲向段慕昂,揪住後者的衣服怒道:“段慕麟那個畜生呢?段慕麟呢!老子要弄死他!”


  “瘋了,”段慕昂言簡意賅的說。他把傅行簡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扒下來,口中補充道:“你走了快三個月,很多事大概都不清楚罷?一開始段慕麟說四哥在送輜重的路上被賊人擄走, 找回來時已經死了。而且被賊人弄得麵目全非。還裝模作樣的給四哥辦葬禮。那時候我們就都覺得不對,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可是問題在於。一來他給我們看的屍體麵目全非, 看身形長得確實是像四哥。大娘親自去驗的屍, 回來後就暈倒了。二來那個時候我們也找不到四哥在哪裏。大娘擔心是段慕麟把四哥藏起來了或者有別的企圖。讓我們所有人都不要輕舉妄動, 她,我, 誠兒, 還有其他人,都先配合段慕麟,南邊的生意照做, 看他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沒想到段慕麟這廝挺有耐心,除了偽造四哥的‘遺書’把生意都劃給自己之外,許久都看不出問題········”


  “你們都沒想到他竟然在段家大院背後那條街置辦了一處同段家大院底下相連的院子麽?方便他把段慕鴻運出去。”傅行簡冷冷道。“白癡。”


  他看起來是已經決定接受事實了。整個人麻木冷峻又刻薄,活像被段慕鴻附了體。段慕昂不跟他一般見識,口中接著道:“但日子久了總是要露出馬腳。比如說,那一日他邀請你去他的院子。”


  “你們知道?”傅行簡麵無表情的看了段慕昂一眼。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你家那輛恨不得讓全山東人都羨慕的奇大無比的蠢了吧唧的大馬車,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注意好吧。


  ?”段慕昂覺得自己的好脾氣似乎每次一到傅行簡這兒就不管用。也是奇了怪了。


  “所以是通過我的馬車確定我進了那個院子········那你怎麽知道我進地是段慕麟的院子?”


  段慕昂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我不會去查嗎?”


  “噢。”


  “所以你們去查了,然後發現了他的秘密,就發現了雁希。”傅行簡慢慢地說。“那······真正的——真正的雁希的屍·······屍體········你們最後怎麽辦了·········”


  他又落下淚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段家正廳的青石地板上掉。


  段慕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語氣也帶了幾分悲愴:“葬在原先給她立的那個墳裏了。就在金龍寺後麵,和大伯,四哥在一起——”段慕昂歎了口氣。“——是,我們知道了她的身份。原來她不是四哥,是五姐。大娘都同我們說了。”


  “大娘都同我們說了,”他又說。“我們聽完,無不唏噓。五姐這一輩子,太不容易。若說起來,我們段家慕字輩就隻有她這一個女孩兒,可她自打喬裝後的這半輩子,卻是一天舒坦日子都沒過過。一個弱女子,這些年幾乎是單打獨鬥,靠著一己之力把段家重新振興起來。書上總愛寫破落子弟勤勉上進,中舉發財光耀門楣,興旺家族。可實際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些呢?更何況五姐一個女兒家·······”


  “大娘同我們說完,我們都覺得對不住她。這些年若不是她撐起段家,扶幫我們這一房,救濟二房那一房——去年還資助二房的姑爺考上了進士。如果不是五姐,這些事沒有人去做。偌大一個段家早就散了········五姐辛勞了大半輩子,誰能想到最後是這樣一個結局?尤其我們同輩兒的,小輩兒的幾個,都覺得愧對她。我們跟大娘說,為什麽不早說這些呢?女扮男裝,連個歸宿都沒得找,平白讓五姐受了這麽多年的苦。大娘說,十來年前的時候不說,是因為那時候家裏風氣不正,大房老太太眼看著葉氏戕害長房而不顧。若是坦白了五姐的身份,那長房就要被吃的骨頭都不剩。後來葉氏那□□死了········一切都塵埃落定········可那時候,五姐已經是一家之主了,段家又麵臨著被迫轉行的危機。原本就因為生意上的失誤很難取信於人。若是這時候再說出五姐的身份,那誰家願意同這樣一個反複無常,連家主身份都不能如實相告的人家做買賣,相結交呢?”


  “大娘說,五姐曾經想過坦白身份。可每次她有這種想法時,世道就要告訴她女人想在這個世道靠自己興旺家族,光耀門楣有多難!女人想拋頭露麵做大生意大買賣還不讓人有閑話說,又有多難!一來二去的········五姐的心涼了,涼了,也就懶得再想這些了。畢竟一大家子人,都指望她來給事事拿主意呢········”


  “傅朝奉,我五姐命苦啊·······”


  傅行簡踉踉蹌蹌的走出段家正廳,抬頭仰望著萬裏晴空和朵朵浮雲,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佛家所說的眾生皆苦。他肩膀下麵那處傷口好疼好疼,疼的都快要裂開了·······這世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思緒陷入渾沌,在那渾沌的邊緣輕聲呢喃:“傅行簡,都是你和段慕麟合夥把她逼死了。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


  “哇——”的一聲,鮮血從傅行簡口中噴薄而出,潑灑在段家正廳外廊簷下的青石地板上。傅行簡沉重的身軀晃了晃,一頭栽倒在了地上,沿著段家正廳外的台階骨碌碌的摔了下去。周遭的一切都離他很遙遠。肩頭的傷口撕裂著疼痛,他的腦袋狠狠磕在正廳外的台階上流下血來,然而痛覺於他而言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傅——朝——奉——”段慕昂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驚訝,有些同情,有些恨意。傅行簡模模糊糊覺察到有一隻手拍在自己的臉上,似乎在試圖讓他保持清醒。可他不想清醒。清醒的世界裏沒有箏兒,他在清醒的世界裏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我有錢了,我把你們都殺了!”


  忽然之間,一個興奮又癲狂的聲音刺破了他的耳膜。聲音裏有三分狂妄七分惡毒,透著股子詭異。傅行簡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可身體的下意識已經支撐著他強站起身來,蹣跚著走向院子外。段慕昂在他身後高聲呼喊著他,可他頂著額上鮮血,隻是跌跌撞撞的往前挪去。因為他看到院子外的月門旁,有一條瘦削修長的腿伸出來,正在一晃一晃的繞著腳尖兒。


  作者有話要說:段慕鴻沒死哈哈哈,放心,這裏是嚇唬一下傅行簡,誰讓他之前那麽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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