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有人悲傷,有人歡喜。
千萬人有千萬種的感情,也因此才組成了多彩的世界。
正直的袁可立滿懷振奮的準備著次日的彈劾時,同樣是三朝元老的方從哲則是默默的喝著茶水。
文華殿傳出消息,明日於大殿議事,這是自七日來的第二次。猶記上一次的時候,皇長子示意他請辭,並進入“政事堂”養老。
這一次,皇長子又會宣布什麽,方從哲不明白。至少從這兩日與皇長子的交談中,對方並未明確露出想法。
到是問了不少遼東,及女真之事。
莫非……文華殿的這位也聽到了什麽風聲?
想到這裏,方從哲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自萬曆帝到本朝,朝堂上一直是亂糟糟的,楚黨、浙黨,還有後起之秀東林黨等,或明或暗,都有鬥爭。因此,也難免牽扯到各地官吏將領的任免,而即將發生的遼東之事,隻是內爭的一個縮影。
幸好他方從哲事先退了下來,正巧風起雲湧之時,能暫時的身處泥潭之外。
當下成為政事堂的元老,儲君的禦用參謀,與之而言,是為最好的過渡期。
即便儲君有運用他方從哲在朝野的聲望之打算,以鞏固其地位,他也毫不在乎。
當然,他方從哲如此心甘情願,也並非是無所求之輩。
人生在世,無外乎權和利。老方的要的是前者,新君年少,在被萬曆帝壓抑的太久後,他迫切的需要一飛衝天,實現自己畢生政治抱負的機會。
方從哲很清楚,現階段,隻要緊跟儲君的步伐,一切都會有的。他方從哲能曆經三朝而不衰,靠的不是別的,靠的正是揣摩聖意。
“這天下終究是殿下的。
而下一次的群臣奏對,隻怕是會在太和殿了!”
時間輾轉來到了第二日雞鳴時分,這次不需要王安的親自幫襯,朱由校早早的起來,先是沿著慈慶宮小跑了兩圈,然後在王成等氣喘籲籲地宮人的陪同下,往文華殿而去。
入了文華殿,溫習了令人搜集來的女真情報,還有遼東將領資料。再吃過宮人送來的早飯,時間就過得差不多了。
辰時剛過,以劉一燝為首者,接連進入文華殿。
短時間內,文華殿就為人影所充斥。與前次相比,這次能此奏對者,多了數人。
裏麵不乏朱由校開了後門進來的,如袁可立,前首輔方從哲之輩。
待相互行禮後,朱由校免得旁人猜測,開門見山道:“孤今次把諸位大人召集而來,主要有三件事,一為先帝喪禮,二為遼東之事,三為袁司丞之彈劾。
孤年少,還要勞諸位大人輔佐。諸位若有意見,盡管直言,孤定當認真聆聽。”
下方被賜座的十幾位朝中重臣,皆是連連點頭,皇長子這態度沒毛病。
卻是第二件事,有些意外。
第一和第三件事,則在很多人的預料之中。
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劉一燝率先起身道:“先帝之陵墓,經朝臣商議,可於五日後,扶靈柩葬於慶陵。且地宮現已開始營造,四月之內即可完成,好叫殿下知道!”
大明國庫緊張,已經沒有足夠的資金,新建一新的陵墓。使先帝朱常洛葬於早就修好的慶陵,這也是眾人萬般無奈的結果。
作為兒子的朱由校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下來,心中想著等大明國庫富裕了,再給皇帝老爹換個大點的陵寢。另一方麵,朱常洛病重時,亦同意葬之於慶陵,這也是朝野無異議的重要原因。
先帝喪事的程序沒有問題,隨後張惟賢又接著劉一燝的話補充了細節。同時,還明示,待先帝下葬後,即為儲君登基之時。
國不可一日無君,故而,把朱常洛越早下葬越好。
當談到遼東問題的時候,朱由校還沒正式開口,文華殿內卻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尤以方從哲和楊漣的爭執最為激烈。
這兩位的爭論焦點,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遼東經略的人選。
“殿下,熊廷弼經營遼東數年,毫無建樹,禦史馮三元彈劾前日還上書彈劾熊廷弼八件無用之事,且有欺君之嫌疑。
若不將熊廷弼罷免,恐禍患再起,遼地無法保全。
微臣以為,當以袁應泰為遼東經略,以抵禦後金等強敵,守衛遼東。”
因麵朝太陽,方從哲絲毫沒有注意到朱由校越來越陰沉的臉,自顧自的說完,然後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其實,方從哲心裏也明白,熊廷弼於遼東之地,並非是毫無建樹,但念及給事中姚宗文五日前親自拜見他,訴說之事,讓之現在改變了主意。
“皇長子即將登基,方閣老退下,但影響力絕不能退下。按照閣老的猜測,要能在遼東經略的人選上證明自己的眼光,那閣老在儲君心中地位隻會更進一步。
某一日,閣老主持的政事堂恢複唐宋之權利,未嚐不可!”
這句話,終於是打動了這位前首輔,一心想站在權利巔峰的人。
於是,前兩日,在朱由校向之谘詢遼東問題時,方從哲就開始刻意給予了熊廷弼不利的信息。進而,此番方從哲很有信心,使遼東經略換人。
隻是,他並不知曉,某個一直注視他的人早就看透一切,因此,逐漸對他產生了疏遠感。
這邊方從哲一坐下,楊漣就滿懷著怒氣站了起來,能感覺到他的牙縫裏都蘊含著火氣:“方參政一派胡言,熊廷弼於遼東經營的井井有條。此時換人,莫不是想置遼東於萬劫不複之地。且方參政莫不是認為聽了那奸逆姚宗文的一麵之詞,就自以為知曉了遼東的全部?
微臣請殿下明察,遼東經略熊廷弼忠於職守,萬不可撤換!
如若殿下有疑問,可親遣禦史查探之,以免有宵小之輩誣蔑熊經略!”
方從哲和楊漣這二人激變後,殿內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此番對奏的重臣中,東林黨人就超過了半數,也難怪大家都保持著沉默。
說起來,方從哲推薦的袁應泰本就是東林黨人,而駐守遼東之地的熊廷弼又與東林黨交好,更是與楊漣等東林黨內的正直之士關係匪淺。
所以說,二人誰可經營遼東,至少對眼前的東林黨而言,無傷大雅。
當兩方勢均力敵的時候,起決定性作用的就是第三方,也就是坐在上首,背靠窗口的陽光,一直作傾聽狀的皇長子朱由校。
朱由校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說出自己的見解,在這刹那之間,另一個身影站了起來。
他的話語聲瞬間充斥著大殿,震耳欲聾。
“微臣不認同方參政之言!
正如楊禦史所言,那姚宗文隻知索賄,不知軍務,又與熊廷弼不合。
其之言辭,何其荒謬!
現階段,後金蓄勢待發,我朝重要的是穩定遼東,而非動亂遼東。臨陣換將,是為兵家之大忌!
微臣雖久不在朝中,但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難道方參政不知道?還是說,方參政有故意縱容之嫌?莫不是後金之間諜?
至於說袁應泰此人,政績尚可,但軍事才能定不及熊廷弼!
於此,我袁可立敢拍著胸口保證!
你方參政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