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送上門的魚和肉
單看駱思恭的表情,魏進忠當然看不出這位“老陰人”的想法,但從對方的語氣中,尤其那聲“魏廠督”,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不屑感。
宮裏宮外這麽多年,外加自身勢力尚淺,就算是駱思恭對自己不屑,甚至於想對付自己,魏進忠也明白必須忍下來。
這裏麵不單是駱思恭執掌錦衣衛,根深蒂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皇帝暫時還沒有動之的想法。
至少在目前,錦衣衛依然是大明最重要的情報機構,亦是皇帝監控天下,最為重要的耳目。
“好你個駱思恭,讓你得意!這個仇,咱家還就真記下了!”
魏進忠心裏如此想著,靈光一閃,麵上卻繼續笑道:“指揮使太抬高咱家了!咱家現在可不是什麽廠督,隻是皇爺的一條狗,皇爺讓咱家咬誰,咱家就咬誰。
可不比指揮使風光。”
駱思恭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幾個呼吸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看了魏進忠身後的田爾耕一眼,即閉目沉思。
雙方各站一側,乾清宮外的台階上,漸漸顯露出了一種古怪的寧靜。
天空驕陽高照,讓已被初冬寒冷包裹的紫禁城,多了幾分暖陽。
午朝過去,朱由校依舊是慢跑返回乾清宮處理政事,隻是今日,隨行的宮人發現,皇帝的步伐似是有些淩亂。
朱由校的心情現在確實不佳,可以說是非常苦悶。
早朝時,劉一燝等人又言及淮北府的饑荒。其實,自八月末開始,淮北等地的災荒問題就擺在了皇帝的案頭,朱由校還記得半月前翻出的沉壓奏本。
正是餉司楊嗣昌的奏言:
“臣在應天,聞聽淮北居民食盡草根樹皮,甚或數家村舍,合門婦子,並命於豆箕菱稈。此渡江後,灶戶在搶食稻,饑民在搶漕糧,所在紛紜。一入鎮江,鬥米百錢,漸至蘇、鬆,增長至百三四十而猶未已。商船盼不到關米,店鋪幾於罷市,小民思圖一逞為快。”
隻是當時先帝病重,無暇顧及,隻好由內閣自作決議。於時任首輔方從哲的建議下,由江南等會籌集糧食,支援淮北之地的饑荒。
一個多月過去,江南多地,包括官府和私人在內,籌集運往淮北的糧食並不多,甚至還沒有淮北之地自己搜集的多。
根據江南多地官吏的奏書,言之原因是江南之地今年的糧食產量低。
這是欺騙他朱由校是瞎子嗎?
難道說錦衣衛送來的奏報都是假的?
至於說為什麽當地的官商敢冒著欺君之罪,有所作為。
朱由校算是看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利益。
災荒之時,糧價飛漲,其中產生的利潤,足以讓他們冒險得罪他這個新天子。
再言之,京城內部有沒有人與之狼狽為奸,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他們如同躲藏於暗處偷食的老鼠,默默偷食著朱明的根基,蠶食著朱明的國本。
有一日,女真攻入京城,朱由校毫不懷疑,這群人定是投降上供最快的那類人。
“就算讓淮北之地的百姓餓死,也不願與朕分憂。
朕本打算緩一緩,給你們一個機會。但現在,可是你們自己作死!”
江南官商不讓他朱由校好過,那他就讓這群人感受下什麽叫做“天子之怒”。
專人做專事,做這種事,錦衣衛最為拿手。此外,自他登基以來,因為很多原因,一直不願動用錦衣衛。此時此事,正巧是錦衣衛發揮作用,且檢驗其忠誠的時候。
亦因此,趁著早午朝的間隙,朱由校遣宮人傳出消息,令駱思恭於乾清宮見駕。
回到乾清宮,朱由校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宮門前的詭異氣氛,但他此時心思全都淮北之地的災民身上,所以也就沒多幹涉。
更何況,錦衣衛和內廠的不對付,他亦心知肚明。
同樣作為皇帝的私有力量,兩者之間的良性競爭,正是他這個上位者所需要的。
如同夢中所說的企業內部競爭一樣,隻是,錦衣衛這個內部部門還有些“認生”。
“皇上!”
“皇爺!”
朱由校的依仗剛剛抵達乾清宮門前,魏進忠和駱思恭幾乎同時踏步向前,行禮致意。
“讓駱指揮使和魏大伴久等了,朕有事對兩位吩咐,且隨朕入內細談。”
朱由校輕輕頷首,掃了兩人一眼後,率先往暖閣內走去。
在旁人看來,大明這位年輕的皇帝對二人的態度並無太大區別,隻有魏進忠感覺到,皇帝在念到他的名字時,語氣要稍微柔和一些。
“咱家在皇爺心中的地位哪是你能比擬的?”魏進忠默默地斜視了眼駱思恭後,給田爾耕一個眼色,當即屁滾屁滾的跟在朱由校之後,走了進去。
駱思恭對魏進忠的小動作隻是冷笑了一聲,挺身抬頭,看著麵前那道筆直的身影,眉頭微微下移了兩分。
先帝駕崩後,旁人皆言之變化很大。
無論性情,還是做人做事。
事實正是如此。
為了遵照太醫的叮囑,修養身體,繼而皇帝每日清晨沿著慈慶宮跑步,已經成為紫禁城內外津津樂道之事。
還有皇帝苦練書法,其之進步,朝臣均是看在眼裏……
不過月許,昔日好奇巧淫技,樂於玩耍的皇長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勤於政務的天啟皇帝。
如果不是因為掌握著大明最大的情報機構,駱思恭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這一生,見證了太多人太多事。要說一個人一夕之間大變樣,那完全是不可能之事。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就剩下一種可能。
這麽多年來,當今天子都在演戲。
騙過了宮人,騙過了錦衣衛,騙過了東廠,騙過了他駱思恭,騙過了萬曆皇帝,騙過了泰昌皇帝……
“皇上好深的心機啊!”
一念及此,駱思恭越加感覺前麵的身影高深莫測許多,以至於深不見底。
或者,如北京城內的不少人一樣,要盡早做出選擇了。
隻是今日,皇帝將之召入宮內,所謂何事,駱思恭依然沒有頭緒,莫不是和身邊這個閹人有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