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

  雲千若一把抓起他的手,正要把脈查看,可是,下一瞬,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扼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雲千若神情一呆,愣愣的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風美人?你……”


  未完的話在看到他變的妖紅一片的眼眸時戛然而止,雲千若神色一變,腦海中似有一道亮光劃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北冥風痛苦的皺起眉頭,那雙赤紅一片的眼眸,似有波瀾萬丈的情緒激烈碰撞著,在理智與混沌之間苦苦掙紮,瞳孔的顏色在紅色與紫色之間變幻不定,而他緊緊地掐住雲千若脖頸的那隻手,也不停地在鬆開與緊握之間搖擺變幻。


  雲千若伸手覆上他冰冷的手背,強忍住那種呼吸不暢的窒悶,開口喚他,“風美人!醒醒!是我啊!”


  聽到她的聲音,北冥風眸光一顫,眼底那妖異的紅散去了幾分,幽魅神秘的紫色流光一點點暈開,在他深若幽潭的眼底。


  “阿若……”


  他開口低喚,眸光迷離,變幻不定,聲音是他,卻又仿佛不是他。


  雲千若顧不了這麽許多,趕緊道,“風美人,是我!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我……怎麽了……”


  他看著她,分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那雙眼眸,迷霧重重,疏影迷離,讓人看不真切他眼底的神采。


  雲千若看在眼中,心底莫名的擔憂與慌亂,“風美人!你清醒一點!”


  他這個樣子分明就像是被人以某種邪術控製了心神!


  可是,他們到現在接觸的人就隻有雷術,而雷術已經死了!

  那……難道是和他此刻發作的輪回血咒有關?可是,輪回血咒有控製人心的力量麽?


  心中百般困惑與不解,加上呼吸困難,擔心著他的身體狀況,雲千若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好像隨時都能窒息暈過去一樣……


  不行!


  如果她真的不省人事了,風美人這個樣子,實在太危險了!發起瘋來連她都想殺了,肯定也不會放過他自己了!


  雲千若伸手在袖子裏摸索著,摸到了一把匕首,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繼續翻……翻到了一枚銀針……


  就它吧!

  咬了咬牙,雲千若一狠心,對著北冥風的手紮了下去。


  北冥風吃痛皺眉,可,掐著她脖頸的手並沒有送開。


  雲千若:“……”紮的太輕了!


  可是,有點下不去手……


  但是,她快要窒息而死了……


  心念急轉間,雲千若從袖子裏摸出了一枚半尺長的金針,舉到北冥風麵前晃了晃,聲音無比虛弱輕飄的道,“放手!你再不清醒,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那真的是一枚純金打磨的金針,縱然在沉沉的紅色霧靄中,也暗淡不了它奪目的金色流光,恍若陽光一般,耀眼而明亮。


  就是那道炫目的金色流光,讓北冥風妖紅一片的雙眸劃過一抹明顯的波瀾,紅光浮動間慢慢退散,取而代之是那神秘而惑人心魄的紫色流光。


  “阿若?”


  隻是,看到雲千若的一瞬間,他眼眸中劃過一抹呆滯,旋即,仿佛受了驚嚇般猛地鬆開手,一臉驚慌失措的看著她。“阿若,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雲千若:“……”沒事?你來試試!要不是她生命力頑強,她現在都已經見上帝了!

  “咳咳……我沒事……倒是你,究竟怎麽回事?”


  聞言,北冥風神色一僵,眼底劃過一抹驚瀾,倏地後退幾步遠遠地避開她,“阿若,你快走!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他語氣很急,而且凝重,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驚慌與恐懼。


  雲千若從未見他如此過,這樣如臨大敵的凝重……


  但是,她怎麽可能會走呢?

  雲千若伸手撫著脖頸順著起,眸光堅定的看著他,“你知道是怎麽回事?是不是?”


  北冥風神色微頓,薄唇緊抿了一下,幽若深潭的眼眸中是一抹無法化解的痛苦與掙紮,“阿若,你快走!算我求你,好不好?”


  “不好!”


  “你……”


  雲千若抬腳朝他走去,神色很平靜,也很認真,“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就算現在辛辛苦苦的出去了,那也還是死,既然如此,我為什麽還要走?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


  北冥風身體一震,薄唇緊抿,看著雲千若,卻不出話。


  雲千若心中很清楚,她的都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曾經呢,每每讀到那些心愛之人不幸去了,另一個人便活不下去了,不顧一切的去殉情!以前呢,她覺得這些人都太狹隘,內心都太柔弱了!

  人生啊,從來就不隻是有風花雪月,還有詩與遠方,美酒知己,快意恩仇,有太多太多的追求,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做,哪能因為你喜歡的那個人不在了,你就活不下去了?這簡直太荒謬了!

  雖然對那些個癡男怨女沒有鄙視,但是,她很信誓旦旦的篤定,自己絕對不會是那樣的姑娘!柔弱到人生隻剩下愛情,柔弱到喜歡的人不在了自己就活不下去了……明明還有萬裏河山,風景如畫,怎麽能那樣狹隘呢?


  但是啊……


  人總是要到身臨其境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她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走過了很多的路,看過了很多的風景,餘生,隻想與他一起,烹雪煮茶,仗劍涯,萬家燈火,月落歸家……有他在,一草一木皆是風景,可若他不在了,還有什麽好看的呢?

  鄙視自己麽?那就鄙視吧1反正她已經是這樣的一個人了,也不可能再改變什麽。


  相較於此間二人的沉默,司空斬此刻正氣的頭頂冒煙!若不是還盤膝而坐施展秘術,他此刻一定會直接跳起來大吼三聲!

  “這簡直……荒謬至極!荒謬至極!”


  “明明攝魂術都已經發揮作用了,可是!居然!被一枚見鬼的金針破壞了!”


  “這簡直……簡直……”


  司空斬氣到極致,已經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心情。


  一枚的金針破了他的攝魂術!?!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荒唐事!


  攝魂術!那可是攝魂術!上古秘術!擁有者無上的魔力!任何被攝魂術蠱惑了的人都無法掙脫它的掌控!

  雖然,那個人不同於常人,攝魂術一直無法侵擾他的神智……但,曆經重重,攝魂術終於在他的操縱之下發揮了作用,控製了他的神識……


  但是!卻在攝魂術已經發揮作用的時候,會被一枚的金針輕而易舉的攻破了!

  這若傳出去,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奇恥大辱!”


  司空斬被這一件事深深地刺激到了!心中暗暗發誓,不把那個丫頭滅了,拿到蛟珠,再吸食了他的真元,他司空斬三個字就倒著寫!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這兩個人不得好死!


  瘋子,之所以是可怕的,是因為,他們瘋起來往往連自己都迫害!迫害自己,隻為能傷到別人!為迫害別人,而不惜一切代價,真正的不擇手段!

  很快,司空斬便再一次衝破了北冥風的神識,掌控了他,如幽靈般陰暗飄忽的聲音在他識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響起:殺了她!拿到蛟珠!快!殺了她!你不可以違抗主人的命令!殺了她!

  幻境中,北冥風驀然伸手抱住了頭,十指緊緊地扣著,指尖微顫,指節早已泛白,分明是在極力隱忍與克製著某種莫大的痛楚與衝動!

  輪回血咒發作時的痛楚,以及,腦海中那不斷回響的殺了她的衝動!


  雲千若看在眼中,心如刀絞,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抓住他,“風美人!”


  除了用她的真氣緩解他體內的痛楚,她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隻是,她的手才剛剛抓住北冥風的手,卻被他狠狠地一把推開,“走!快走!”


  “我不會走的!”


  北冥風看著她。雙目赤紅一片,但,赤紅之中始終有靜謐悠遠的星空紫繚繞不去,雖然那一抹紫色很淺,很淡,微乎縹緲的仿佛風輕輕一吹便會散去,便會被那一抹妖異的紅吞噬掉,但,卻始終固執的不肯散去。


  而他的手,劃掌成爪,朝半空中虛張著,方向正是雲千若的眉心,此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眉心處一抹閃爍跳動的冰藍色光點,那正是蛟珠所在!

  “快!殺了她!把蛟珠拿到!主人的命令不可違抗!不可違抗!”


  那如幽靈般的聲音還經久不息的在他識海中回蕩,北冥風用力的握緊掌心,“阿若!如果待會……我控製不住自己……你就殺了我!不要猶豫!”


  “……”


  雲千若看著他,看著他妖紅詭譎的雙眸,卻不出話來。


  殺了他?可能麽?

  他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飽受輪回血咒的摧殘與折磨,神智半是清醒半是模糊,卻都不曾對她下殺手,而她,完完全全的清醒著,怎麽可能做得到?

  見她靜靜地看著他抿唇不語,北冥風似乎有些著急,伸手便要抓她的手,可是,手伸出一半猛地意識到什麽,又慌亂的收回手。


  “阿若!你聽到沒有?快答應我!”


  北冥風心中清楚,讓她此刻離開,她是不會答應他的!雖然,這是最好的辦法,他現在還可以勉強控製著自己……


  “阿若……”


  當北冥風再一次開口時,雲千若看著他眼底的焦急與恐慌,那一抹神色給她的感覺就是:若她不答應,他縱然死,都無法瞑目……


  雲千若心中驀然一痛,卻忍住那波瀾翻湧的情緒,故作輕鬆與平靜的看著他,緩緩地輕聲的道,“風美人,我答應你!”


  如果,真到那一刻,她就自行了斷,絕不讓他親手殺了她!


  如果風美人知道自己殺了她,縱然是死,也會痛苦不堪,也不會原諒自己吧?

  若這世間真有九幽之境,那黃泉路上,奈何橋邊,再見之時,風美人怕是會以死謝罪吧?


  不對!都已經死了,還怎麽再死?那豈不是要永生飽受折磨?


  思及此,雲千若愈發堅定了心底的信念,看著他,再一次輕聲重複,“風美人,你放心,到那一刻,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


  隻是,最後的最後,卻完全不似雲千若所料想的那般……她甚至懷疑,風美人是不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所以,在最後一刻,他將那足以毀滅地的一掌對準了他自己的胸口,毫不猶豫的帶著無盡決絕的揮下……


  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漫紅霧飄散開,風中不斷的有冰晶碎裂的聲音傳來,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碎了,雲千若無暇去管,她倒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緩緩倒下的身影,那一刻真切的明白了。何謂絕望,何謂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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