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將她忘記了
靳言繹凝視著她的黑瞳瞬間閃過一抹自嘲,他勾了勾唇:“我不知道我原來已經渺小得讓人發現不了。”
黛柔愧疚的垂眸,有些局促:“對不起,繹,我剛才心都亂了,所以沒有注意.……”
忽然,他開口問:“為什麽心亂?黛柔,你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過了。”
她怔了怔,是啊,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
往常她都是最冷靜,最淡漠的那個人,大喜或者大悲,想想都覺得是很久遠的事了。
可是今晚,她亂了。
不,應該說從那天看到這張支票,在醫院門口看到轎車裏拿到熟悉的背影後,她就一直亂,一直亂,心裏想被貓咪用尖利的爪子撓亂的毛線團,糾結不堪,一團亂麻。
靳言繹深深地凝望了黛柔片刻,然後輕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算了,你要到哪裏去,我送你。”
黛柔搖搖頭,有些帶著乞求的看著他:“不用了,繹,我想自己過去,你能幫我照顧艾莉和夏洛克嗎?他們單獨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就算心如磐石,冷酷到底,但靳言繹這一輩子唯一沒有學習過的課程就是拒絕黛柔,除了——她說要離開他這件事。
他妥協:“好吧,那路上你小心,手機一定要開著,讓我隨時都能找到你,知道嗎?”
黛柔點點頭:“好,我知道。”
她轉身離開,忽然好似想到什麽突然回過頭。
果然,靳言繹正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專注的凝視著她的背影。
總是這樣,每當她回過頭總是能見到孤單等待的他,他總是停留在原地,不前進也從不後退。
因為他怕前進會逼得她越來越遠,而愛情卻讓他永不退縮。
所以,他唯有站在原地。
她的突然回眸,恰恰的看到他來不及收斂的苦澀。
刹那間,辛酸滿溢。
一股衝動淹沒了黛柔,讓她控製不住自己轉身衝到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他寬厚的腰際。
“謝謝你,繹。”所有的一切,謝謝。
也,對不起.……
他微怔了片刻,刹那間眼光柔波泛起,緊緊環住她,他搖了搖頭。
“我說過,永遠都不要和我說這兩個字,對你,我心甘情願。”
……
驅車來到公司旁的咖啡廳,這裏二十四小時營業,晚上九點多了,客人不是很多。
黛柔推開咖啡廳的大門,店員迎了上來,見到時黛柔,笑意加深。
“柔姐,這麽晚了來喝咖啡?”
黛柔搖了搖頭,實在是擠不出一絲笑容:“來找人的。”
“找人?”店員迅速在頭腦裏轉了一遍:“是一個黑衣黑褲,很像是意大利黑手黨的男人嗎?”
意大利黑手黨?這個形容不錯,坤沙曾經就是一個黑手黨教父。
黛柔點頭,店員指了指:“哦,他在那個角落裏。”
黛柔順著店員指的方向走到一個角落,果然看到了坤沙。
他還是一臉嚴肅,就像是要嚇跑所有人一樣。
抬起頭,見到黛柔,坤沙剛要起身,黛柔就揮了揮手:“坤沙,我沒這麽多規矩。”
坤沙笑了笑,然後坐回原地。
為自己點了一杯牛奶,黛柔知道今晚回去肯定又要失眠一整夜,所以不敢再點咖啡雪上加霜。
“小小姐,那天你見到的是真的。”
打破沉默,坤沙首度開口,就像是用巨石砸進了黛柔的心裏。
平靜了四年的心湖被突然扔進的巨石砸出了浪花,翻出了巨浪,一波一波,呼吸都有些困難。
黛柔閉了閉眼睛,聲音很輕很柔:“那為什麽這四年,他不來找我?”
坤沙垂眸:“因為老板忘了。”
攪動牛奶的手頓住。
“三年前,老伯爵派人將老板所有有關小小姐的記憶全部……洗掉了。”
黛柔猛然抬眸,不解。
坤沙看了一眼黛柔,然後接著說:“那次綁架事件,老伯爵其實一直派人暗中保護著。”
“爆炸前,靳言繹將你救走,老板當時根本就動不了,隻能等死,後來,老伯爵派的人把老板救了出來。”
“但因為另有謀算,所以對誰也沒講,做出老板已經死掉或者失蹤的假象,為的……就是讓你死心。”
黛柔緩緩垂眸,在聽到坤沙說,腦海裏浮現出那晚他雙腿被打的畫麵,眼底閃過一抹濕氣,黛柔閉上了眼睛,雙手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
她苦笑了一下,然後接著坤沙的話猜測:“但是老伯爵沒有想到不肯放棄的人不單單隻是我一個人,有漓曜,有靳言繹,他們都在幫著找到藍洛。”
“所以按照常理他在得知藍洛出事時就應該立刻出現指責我,但又怕打草驚蛇,露出馬腳,所以一直遲遲沒有出現。”
坤沙看著黛柔的眼底閃過一抹讚賞,他點了點頭,黛柔猜測的全部命中。
“對,沒錯,老伯爵將老板藏了起來,漓曜是一個很精明的人,絲毫不遜於老板,所以老伯爵處事必須事事小心,才能躲過這麽多眼線。”
“但是他沒有料到的是,你不但沒有消極,沒有落魄,反而還坐上了格麗華德總裁的位置,然後帶領著團隊爭取了好多計劃案。”
“看著你越來越成功,越來越多的人臣服,老伯爵慌了,所以,他才按捺不住,去找你嗆聲,要回格麗華德。”
黛柔安靜的聽著,知道這四年的故事肯定不止如此。
坤沙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喝了一杯桌子上早已經冷掉的咖啡,慢慢回憶。
“老板的腿養了很長時間才好,幾乎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那個時候我們都找不到他,而他也在老伯爵的控製下無法和我們聯係。”
“再後來,就是老伯爵想盡一切的辦法讓老板忘記你,老板是老伯爵格麗華德唯一血統純正的貴族,也是老伯爵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他不想自己基業毀於一旦,所以找來世界頂尖的催眠醫生,將有關你的所有記憶全部洗掉.……”
坤沙說話的同時,始終小心觀察黛柔的神色。
而讓他驚訝的是,從始至終黛柔都很平靜,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她一直沉默不語,表現得非常冷靜。
“後來,漓曜先生是最先得到的消息,我和漓曜先生去找老伯爵,而老伯爵也本就不想再隱瞞,因為老板終究還是要回到格麗華德上班,還是要站在大眾的麵前。
“漓曜先生很氣憤老伯爵這樣的做法,因為他不顧老板的意願而強行讓他失去了所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記憶,但是,老伯爵說服了漓曜先生。”
“老伯爵說他和漓曜先生其實都是一種人,他們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允許自己能有弱點,而老板的弱點是你,就因為這一個弱點老板幾乎送命。”
“漓曜先生認為老伯爵的話有道理,所以也不再插手。”
“而我,老伯爵說如果我還想要留在老板的身邊,就必須答應他的條件,決口不能對老板提起任何有關你的事情。”
坤沙歉意的看著黛柔:“小小姐,我的命是老板救的,我已經打算一輩子都跟在老板身邊為他賣命,所以老伯爵的條件我也妥協了。”
“前幾年,老伯爵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著我和老板,所以我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
“現在他知道老板的記憶是真的不能恢複了,對我們的監視漸漸懈怠了下來,這才讓我有機會想辦法將老板帶到這裏和你見麵。”
坤沙說完,黛柔久久沒有說話。
手裏的牛奶杯漸漸褪去熱流,變得冰冷,那種徹骨的寒透過掌心,直直的傳達到她的渾身各處,血液、骨髓已經都是被凍僵著的。
曾經,她有過很多種想法,就連最壞的打算——藍洛已經死了,她都曾想過。
但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什麽都記得,卻獨獨的將她忘記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命運,你永遠猜不透它下一刻會用什麽方式讓你痛苦。
心跳漸漸的緩慢如死人,她睜開眼睛,在坤沙滿懷關心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悵然的哀苦的笑臉。
“小小姐……”坤沙擔心的看著她。
她忽然輕柔的開口,聲音輕得仿佛幾乎碎在風裏。
“坤沙,我從來不是宿命論者,但是這幾年,我真的慢慢的向命運屈服了。它總是可以輕易地引導我痛苦或者悲傷,卻始終忘記要給我快樂。”
“我放棄和它角逐,因為我知道自己必輸無疑,所以,我乖乖的、安靜的、不哭不鬧在這裏等著,等著命運覺得我可憐或者將我遺忘,然後施舍給我一些幸福。我的願望真的這麽奢侈嗎?”
坤沙的眼光漸漸柔和,在看到黛柔這幅強忍著哀戚還要硬裝作堅強,卑微而又可憐的向命運乞討,他這顆頑石一般的心,也漸漸地融化。
命運給了他們太多的坎坷和荊棘,他們爬過一道道砍,卻被荊棘的尖刺狠狠傷到,紮出一片鮮血淋漓。
他們斬掉一根根荊棘,卻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了腳,摔得頭破血流。
這樣的愛情,未免太過傷人。
未得到快樂幸福,卻總要經過重重考驗,痛苦、哀傷,緊跟著伴隨而來。
“小小姐,你不會……要放棄老板了吧?”坤沙小心翼翼的問道,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麽害怕的時候。
黛柔搖了搖頭:“坤沙,請安排我和藍洛見一麵,好不好?”
坤沙不解。
“我說過,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會先對他說愛他,這是命運在要我償還,藍洛曾經為我做的太多了,如今,到了我該付出的時候。”
黛柔緩緩微笑,黑瞳閃爍著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