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這是第一次,我反抗他
於是,汐兒和聶幕瑾從旁邊的走廊穿行。
而同一時間,主道路忽然升起一陣騷動,前後幾乎幾十人包圍住中間一名高大的男子,正從這裏經過。
仿佛是天生的光芒焦點所在,男人步履極其緩慢,也優雅至極。
在這些警惕性甚高的護衛隊中央,卻愈發顯得那麽不協調,獨樹一幟,鶴立雞群,仿佛是子夜中那皎月的存在,讓人無法忽視強大的氣場,和比那氣場更加美好的姿態。
但是,突然。
不如往常一般,男人卻忽然微微頓住,腳步一旋,幽深如海的視線望向一旁的走廊。
然而,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隻有兩抹同樣色係的影子一閃便消失。
一個高大頎長,一個嬌小玲瓏。
看到男人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侍者也看了過去:“回三殿下,那是五殿下和五王妃,為了給你讓路,五王妃提議走走廊,不過沒想到,五殿下竟然也同意了。”
侍者自顧自的匯報,仿佛想掏心掏肺,將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給麵前這個偉岸的男人。
但是,男人的瞳孔在一瞬間閃過一絲光芒之後,便如往常一般平靜幽邃,剛剛的那抹光,仿佛是侍者眼花一樣。
男人重新邁開了步子向前走去,一貫的從容和有條不紊。
剛剛匯報的侍者卻霍地一怔,停在原地。
眼看隊伍越走越遠,另一名侍者跑到他的麵前,推了推他:“喂,發什麽呆呢,殿下都走遠了。”
那侍者卻仿佛沒聽見,神情恍惚不解:“你發沒發現?”
“發現什麽?”
“殿下每次從這裏走的時候,第一步都會先邁左腳。”
“那又怎麽樣?你吃多了啊?”
“可是,剛剛殿下邁的第一步,卻是右腳”
……
書房內,一派的安靜沉默。
唯有那頭頂上奢華的水晶燈,無聲的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不,應該說是麵具上。
聶幕瑾看起來最平靜,但是汐兒卻心細的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緊繃。
幾乎是每一次麵對國王,聶幕瑾都是這樣繃緊了理智和情緒。
汐兒不由得沉思,這也許多少和聶幕瑾的母親有些關係,國王重視血統和出身,聶幕瑾顯然非常不符合國王的要求。
他對聶幕瑾不聞不問,甚至毫不關心,聶幕瑾對國王乃至整個皇室,都有著一種隱藏著的莫名的敵意。
這兩人真的是父子嗎?為什麽看起來卻是一對敵人,時時警惕,生怕下一秒會被對方打擊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汐兒在心裏暗暗歎息,果然正如韻薇所說,她的確不適合生活在皇室,因為在這裏沒有她渴望的親情和自由,每個人的靈魂都是被禁錮的。
也許,她真應該感謝聶傾寒,在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之前,幫她做出了決定。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不記得當初答應過我什麽了嗎?”終於,國王首次開口打破沉默。
五年的時間,對國王有些殘酷,此刻國王坐在書桌後的輪椅上,身體很不好,但開口時,語氣中的威嚴還是讓人會不由得產生敬畏。
聽到沉默被打破,汐兒微微鬆了口氣,她實在不適合那樣安靜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她微微偏過頭,看向站在身旁的高大男人,他微抿著唇,眼神依舊沒有絲毫的溫度,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汐兒在心裏輕歎一聲,卻不得不開口道:“對不起,這一次是我的疏忽。”
“疏忽?”國王臉上出現不耐煩的表情:“當初我同意你和幕瑾分居,帶著小皇子在皇集團生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讓小皇子曝光。”
“可是現在呢?你不但沒有好好照顧小皇子,而且還讓他的臉出現在各個國家的頭版頭條上!你這樣錯誤已經不是疏忽了,而是對瓦洛蘭皇室的侮辱!”
汐兒蹙眉,如果單單說被媒體拍到這件事,她的確是警惕性不高。
但至於其它,他根本就沒有資格這樣說。
汐兒抬起頭,好不懼怕的目光隔著一段不僅不遠的距離,望向國王蒼老的眼睛。
背脊不自覺的挺直,就像是動物在麵臨敵人或者危險時,身體不由自主的做出本能的保護動作。
“陛下,您在說這些話之前,是否真的有調查過宮爍在這五年是如何生活的嗎?”
“我不敢說我是最稱職的母親,但是這五年,我甚至沒有讓宮爍的身上出現過一個傷口。”
“如果你指責我這次法國之行給瓦洛蘭帶來的困擾,我很抱歉,是我的疏失,但是指責我沒有好好照顧宮爍,陛下,你又對你的小皇子了解多少?”
“你更在乎他曝光在眾人麵前,還是隻擔心瓦洛蘭的聲譽?”
因為問心無愧,所以她可以更加的理直氣壯。
聶幕瑾轉過頭,深諳的目光落在她認真無畏的臉上,愈發的諱莫如深。
她是第一個,敢這麽公開指責國王的女人。
就連國王本人,都怔住了。
過了片刻,國王才算是回過神來,汐兒這樣對他說話,語氣裏沒有他人麵對他時的敬畏和恐懼,這是公開挑戰他的權威?!
“你!你這個女人”國王氣憤的眼仿佛要噴出火來,灼灼的轉過頭:“聶幕瑾,你給我好好管教你的女人!怎麽敢這麽沒規矩,她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聶幕瑾也將視線從汐兒的身上移開,緩緩看向怒極的父親。
出乎意料的,他微微勾唇:“陛下,汐兒說的沒錯,她對小皇子的付出,根本就有目共睹。”
“我們不能為了著一件小錯誤,就將她之前所有的付出全部抵消。”
“你?!”國王睜大灰眸,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五兒子。
聶幕瑾微微欠身,拉起汐兒的小手:“陛下,這件事我會給瓦洛蘭一個合理的解決,我們打擾的時間太長了,你需要休息,我們先退下了。”
說完,轉身,拉著有些吃驚的汐兒離開了國王的宮殿。
走出國王的城堡後,聶幕瑾仍舊沒有放開汐兒的小手。
甚至,越握越緊。
汐兒蹙眉,微微掙紮想要抽出來,但是聶幕瑾好似並沒有察覺到,一路上和她手牽手。
汐兒已經看到有不少路過的仆人將好奇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了,不過也難怪,一直單身的五殿下在五年後突然平白出現一個王妃,而且王妃還帶著一個小皇子,換做是她,也會想八卦一下的。
更何況,在禮教如此嚴謹的瓦洛蘭,聶幕瑾公開和她親密的手牽手,汐兒都可以想象到明天城堡裏又會流行怎樣的傳言。
“聶幕瑾,你到底怎麽了?”終於,在走到一處噴泉旁,汐兒甩開了聶幕瑾的手。
聶幕瑾停下了腳步,緊繃著的麵容因為汐兒的話微微一怔,但下一秒,卻奇異的勾起涼薄的唇瓣,輕笑。
汐兒奇怪的看著他,愈發的不懂這個心思深沉的男人。
“知道嗎?這是第一次,我反抗他。”忽然,輕飄飄的傳來男人低沉含著自嘲的聲音。
汐兒怔住,美瞳卻漸漸露出一絲同情。
“我從小,就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公然反抗他,哪怕是不順著他一次,我都會覺得是最高興的事。”
“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機會,因為我和他之間,幾乎連完整的一次對話都沒有”
聶幕瑾收回了笑容,隻是抬眸,目光有些疑惑:“像你們這種普通人,像你和你的父親,相處時是什麽樣的?”
汐兒看著他,心裏某個角落仿佛被觸碰了。
真想開口告訴他,反抗不過是吸引人注意的一種手段,就像是小學生總是喜歡逗弄喜歡的女生,是一個道理。
他那麽恨自己父親的同時,應該也是希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和關心的吧。
汐兒不知道心裏湧上來的酸澀是為了什麽,忽然想起曾經看書時看到的一句話——
來世莫生帝王家。
她淺淺一笑,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別人家的父女是怎麽相處的,不過我隻是知道,我父親眼裏隻有我母親,我從小也是被四個哥哥帶大的,平常我很少有機會和父母相處。”
她在說謊。
聶幕瑾精銳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笑容上。
即便相處時間不太多,但是他卻清楚的了解,這個女人不太擅長說謊,因為她每次說的謊言越大,笑容就越深,尤其此刻,雙頰兩邊那深深可人的梨渦,正在出賣她。
他緩緩低垂下頭,用長睫和額前碎發垂落下來的陰影,掩飾住暗灰色眸中那一閃而逝的笑意。
但是在汐兒看來,卻以為這個男人正在舔舐傷口。
心裏有幾分自責,有幾分憐憫。
從小失去母親的男人,又失去父親,在這樣必須依靠龐大背景才能生存的皇室,他是怎樣活到今天?
汐兒輕歎,目光柔柔,她走上前,小手落在男人垂落在褲線兩側的大掌,緊緊握住。
“人們通常沒有辦法選擇你所出生的環境,但是今後的人生都掌握在你的手裏,沒有愛你的父母,你也可以愛你自己。”
“而且像你這麽優秀的男人,將來一定會有一個非常非常善良的女人愛你,讓你幸福的。”
聶幕瑾緩緩抬起頭,看到她認真鼓勵的笑容。
晶亮的黑瞳中仿佛夾雜了耀眼璀璨的光,令人目眩神離,櫻桃紅的小嘴兒,說出那麽動人的話來
倏地,他輕輕皺眉,另一隻沒有被她握住大掌突然揚起,覆蓋在她的額頭上。
眉頭,蹙得更緊。